第十五章 卡梅隆(第7/8页)

他转过身,看着他的同伴,而我推了推海瑞克。

“吕科斯,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铁腕人冲着下面喊道。

“没有啊。”另一个银血族问答。

他们的对话刚好盖住了慌乱的脚步声,让我们得以冲向楼梯顶端,来到一扇半开着的门边。我无声无息地呼了口气,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松弛。我的手也颤抖起来。

厅室里传出了争吵的声音。“我们必须投降了。”有人说道。

反对的人立刻嚷嚷起来,掩护着我们进了屋子。我们就像是老鼠,潜入了一间饿猫环伺的房间。银血族的军官们都凑在墙边,大部分人身上都挂了彩。血的气味很重,争吵不休的声音里夹杂着喊痛的呻吟,他们一个比一个大声,苍白的脸上写着恐惧、悲哀和挣扎。有些负伤的人已是弥留状态了。伤员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和这一幕让我几乎窒息。这儿没有愈疗者,我明白了。这些银血族身上的伤,不能靠挥挥手就消失。

即便恨意绵绵,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伤情最重的那些人沿着拱形的外墙排成一列,离我的脚只有几英尺远。距离我最近的是个女人,她的脸上带着刀伤,徒劳地想捂住自己被剖开的肚子,可银色的血还是不断地从她的手底下流出来。她的嘴巴一开一合,就像在空气里捯气的鱼。她的痛苦如此深重,让她连发抖和喊叫也不能。我咽了口唾沫,突然冒出了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带她离开这悲惨的境地。我可以伸出手,用我的异能把她送往永恒的平静之中。

只是这么想一想就让我觉得恶心。我连忙转开了脸。

“投降绝对不行。红血卫队会杀了我们的,而且还可能更糟……”

“更糟?”躺在地上的一个士兵惊讶道,他身上布满伤痕,绑着绷带。“看看这儿,还能更糟吗,凯荣?”

我环顾四周,不敢多想。如果他们继续这么大呼小叫的话,我们的任务就容易得多了。在厅室的最里面,我看见他们了:挤作一团,粉色或棕色的皮肤,他们的血是红色的,年纪不超过十五岁。恐惧把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让我隔绝了外界,变成一部愤怒而致命的杀戮机器。

莫里,再有几秒钟,再有几英寸。

我们像上楼梯时一样小心地穿过厅室,速度放慢了一倍。伤情不严重的银血族晃来晃去,照看着那些重伤员,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紧张。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银血族:疏忽不备,距离很近,看起来太像是普通的人类了。一个年长的女军官缠着好多绷带,她拉着一个年轻小伙儿的手。后者大概只有十八岁,脸色苍白得像白骨,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他平静地凝视天花板,等着死神降临。他旁边的人已经没气了。我忍住惊呼,强迫自己平稳安静地呼吸。尽管这儿有这么多掩护,我还是不能冒险。

“告诉我妈妈,我爱她。”垂死的青年轻声说道。

另一个只剩一口气的士兵则大声叫着谁的名字,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

死亡像阴云般降下,它同样笼罩在我的身上。我可能会死在这儿,和这些人一样惨——只要海瑞克累了,只要我踏错一步。我努力地撇开胡思乱想,只专注于自己的两只脚和前面的目标。越往里面走,情况就越艰难。我眼前的地板变模糊了,但那不是因为海瑞克的幻象。我……我哭了吗?为他们而哭?

我愤怒地抹掉眼泪,免得它们落下来留下痕迹。尽管我知道自己憎恨这些人,此时此刻却再也恨不起来了。一小时前攫住我的愤怒全都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怪异的同情。

人质越来越近了,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其中有一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他和我是那样的相像:卷曲的黑色头发,乌黑的皮肤,瘦长的四肢,一双大手,手指像爪子似的弯曲。我所见过的最明亮、最开怀的笑颜,此刻却如此遥远。如果可以,我会一把抓住莫里,让他再也不离开。然而,我慢慢地爬到了他身后,在刚好能够到他耳朵的地方蜷伏下来。我希望他千万千万不要被吓着。

“莫里,卡梅隆来了。”

他的身体抖了一下,但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和一个新血在一起,他能让我们隐形。我要把你救出去,但你必须按我说的做。”

他转过头,眼睛大睁着,充满了恐惧。他遗传了我们母亲的眼睛,眼线黑黑的,睫毛长长的。我强忍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慢慢地,他的头向前后点了点。

“好。我能办到的。”我屏住呼吸。“把我说的话告诉其他人。小心。别让银血族看到。去吧,莫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咬咬牙,同意了。

没花多少时间,我们的情况就在这些红血族之间传遍了。没有谁质疑。对他们来说,在野兽的肚腹中,质疑是一种奢侈品。

“待会儿你们见到的东西,不是真的。”

我冲海瑞克打了手势。他点点头,准备好了。我们慢慢地跪下,匍匐着身子,混进红血族之中。这样当海瑞克的幻象包裹着我们站起来的时候,银血族就不会一下子注意到我们了。打个掩护,但愿有效。

我的指令迅速传递,人质们紧张起来。尽管他们和我年纪差不多,却因为几个月的战斗训练和战壕中的艰苦日子而显得很是衰老。就连莫里也是,虽然他看起来比在家时壮了一些。我看不见他的眼睛,试探着伸手拉他。他的手靠近了,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幻象隐去了我们的形状,同时往人质那里增加了两个人形。他们瞪着我们,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惊讶。

“我们走。”海瑞克轻声道。

在我们身后,银血族们仍然在为死和垂死而争吵。他们完全没心情去管人质如何了。

海瑞克眯起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右侧的塔壁上。他粗重地呼吸,鼻子和嘴巴向外呼气,能量渐渐积聚。虽然知道幻象是不存在的,但我还是打起精神,准备应对。

突然,墙壁向里爆炸开来,火球和碎石四处迸裂,塔被炸上了天。银血族们吓坏了,四散逃窜,还以为是遭到了袭击。喷气机呼啸着掠过,在云层中俯冲。我眨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这些都是幻象,可是看起来却如此惊人,如此逼真。

这可不代表我能停下来喘口气。

海瑞克和我跳起来,轰赶着其他人跟我们一起走。我们穿过火海,火苗近在咫尺,足以将我们烧焦。虽然知道这不是真的,我却还是忍不住瑟缩。烈火是极佳的掩护,银血族都吓呆了,我们便慌慌张张地跑出门,来到了楼梯上。

我冲在最前头,领着大家往外跑,海瑞克断后。他像舞蹈演员似的挥动双手,在稀薄的空气里编织幻象:火、烟、炸弹。这样一来,银血族就无暇追踪我们,而是只顾着在吓人的幻象中活命了。静默效应自我的身体中喷发,延展成一个蕴含着致命能量的球体,撂倒了两个巡逻的银血族。莫里紧紧跟在我后面,几乎要把我绊倒,但他抓住了我,我才没从栏杆之间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