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明风,或曰索尔斯比仙桥落成记(第5/10页)
“你们应该知道,先生们,”温先生说,“我查阅了小镇的历史,我们的麻烦似乎始于罗马时代。在寒舍,恺撒就是罗马人的代表,他的画像挂在门口的风信子花瓶旁边。我想二位都知道,罗马人在英格兰土地上修建了平坦笔直的道路。其中一条路离索尔斯比很近。事实上,要是罗马人接受他们自己那种勉为其难的笔直原则的话,那条路就该经索尔斯比跨过那条河。不过到了河边他们居然放弃了。他们一定是遇到了难题,我想也许是这片地区沼泽太多,所以他们偏离原定路线,从纽瓦克过了河。他们在纽瓦克修建了寺庙、集市,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而索尔斯比仍然是一片沼泽地。这只是个开始,此后人们还对索尔斯比干了很多不道德的事。”
“安妮·鲁特莱尔夫人。”普利·维茨提醒道。
“噢,温斯坦利先生,”做妻子的勉强微笑着说,“我可不同意了。是的,我必须提醒你,明风先生和蒙蒂菲奥里先生根本不想和安妮夫人扯上关系。我想他们对历史完全不感兴趣。”
“啊,不,夫人,”汤姆说,“历史是很离奇的。后人只记得君主们无聊的演讲,却忘了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内阁里满是头发灰白、大腹便便的老头,个个看起来都一样,谁会关心这些人?但是,如果说真正的历史、真实的历史,我是说用激扬的言辞描述古代英雄,却没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了!”
“安妮·鲁特莱尔夫人,”温先生压根没理睬他们,径自说道,“是一位住在奥辛顿的有钱寡妇。”(温夫人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她的肖像就挂在那个小书桌和座钟之间。据传她打算拿出一大笔善款在此地修桥。既然她允诺了修桥,所以应她的诺言,索尔斯比镇就此建立。但是在最后关头,她改变主意,修了一座诵经堂。蒙蒂菲奥里先生,我想您一定不知道那是什么。诵经堂就是一座小礼拜堂,教士们在里头主持仪式,为死者超度。尽管很丢脸,我还是得承认,这是我们祖先干下的迷信之事。”
“伊丽莎白女王。”普利·维茨冲着大卫和汤姆挤挤眼睛。很明显他逮着了机会为刚才所受的侮辱报复温斯坦利先生。要没有维茨煽风点火,温先生可能也不会说这么多傻话。
“没错,维茨,还有伊丽莎白女王。”温先生愉快地说。
“伊丽莎白女王!”温夫人惊呼起来,“哎呀,她是最不讲理的人了!你非要说女王的话,不妨说说其他几位吧。玛蒂尔达?安妮?”
汤姆尽可能地凑近温斯坦利夫人,仿佛他有很多关于玛蒂尔达王后和安妮女王的意见想要跟温夫人交流似的,但是他还没开口,温先生就说:“明风先生,伊丽莎白女王的画像就在窗户和穿衣镜之间。在伊丽莎白时代,索尔斯比的人靠做扑克牌为生。但是女王却把做扑克牌的专利权授予了一个年轻人。他写了一首诗赞颂女王的美貌。我估计,她那时已经六十五岁了。因为这事,全英国除了那个年轻人以外谁也不能做扑克。他成了有钱人,而索尔斯比的人却一贫如洗。”
温先生接着讲了很多历史小故事,不是准备在索尔斯比修桥却又没修成,就是有人在其他方面损害了索尔斯比的利益。他妻子竭力掩饰他的愚蠢,同时也竭力想把自己介绍给新来的客人,但是他根本不理她。
他尤其蔑视奥利弗·克伦威尔。这位大人的肖像高挂在壁炉上方。奥利弗·克伦威尔本来预定要在索尔斯比展开一场重大战役,但是最终没有开战,使得索尔斯比空欢喜一场,没能迎接到两支跃跃欲试的军队。
“很明显,”大卫终于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自己修一座桥。”
“啊,”温先生说,“你当然会这么想,不是吗?我曾经和两位先生谈过,他们常常借钱给别人作为投资。就是伦敦的布莱克维尔先生和巴斯的克拉姆菲尔德先生。我和维茨向他们描述了修桥所能带来的收益,保证他们定能大赚一笔。但是他们都拒绝借钱给我。”温先生看了看墙上的空白处,好像是在盘算着怎么把布莱克维尔先生和克拉姆菲尔德先生的肖像也加入他的“失败者博物馆”。
“但那是很大一笔钱啊,”温夫人说,“你不用跟明风先生和蒙蒂菲奥里先生说具体数目。我有生以来都没听说过那么大一笔钱。”
“修桥确实很贵。”大卫表示同意。
温夫人估摸着修桥这个话题总算该说完了,于是和大卫交谈了几句。他在哪里学的医?他看过多少病人?他是否也收治女病人?很快,话题就从医学领域转向家庭领域,他说起他的妻子和四个孩子。
“您也结婚了吗,先生?”温夫人问汤姆。
“哦,还没有,夫人。”汤姆回答。
“你结婚了,”大卫提醒他,“你结婚了,你知道的。”
汤姆摆摆手,表示这个问题视不同场合而定。
实际情况是,他有一个人类妻子。十五岁的时候,她有一张调皮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和难以捉摸的性格;汤姆总把她比作小猫。二十岁时,她成了一只天鹅;三十岁时,她是狐狸;接着很快就成了母狗,然后是蛇,再然后是鸡蛇兽,最后是猪。现在没人知道他把她比作什么动物。她已经九十多岁了,其间四十多年都被关在万塔城一个遥远的公寓里。她被严加看管,不能现身,而她的丈夫则很不耐烦地等着有人来报告她的死讯。
汤姆出于礼貌和温斯坦利夫妇交谈了半个小时左右,大卫则急于见到林肯的蒙克顿先生。但是温先生不愿让两位新朋友离开,他反复表示他们应该在此停留一两个礼拜。只有温夫人很理智地向他们道别。
但是他们没能立即离开。去牵马的时候他们耽误了一会儿,正好露西到院子里,很紧张地看了看他俩:“先生,温夫人想单独和您谈谈。”
“哈哈!”汤姆似乎早有预料。
“不,先生,不是您!”露西行了一礼表示歉意,“是这位犹太医生。”
温夫人在卧室等着。房间非常大,家具却很少,只有一把椅子、一个柜子,外加一张四柱大床,帷柱上挂着绿色的锦帐。温夫人站在床边,姿势僵硬,神情紧张,两手握得紧紧的——一切迹象都表明她非常忐忑。
她首先为打搅他表示歉意。
“完全不麻烦,”大卫说,“一点也不麻烦。您是想问我什么事吗?”
她看着地上:“温先生和我已经结婚四年了,但是我们还没有孩子。”
“哦,”他想了想,“你们是否有一方对夫妻之事感到厌恶?”
“没有,”温夫人叹气道,“至少他还没逃避做丈夫的这点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