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10页)

竞技场今天着了火,在爆炸声中摇摇晃晃,每扇窗户都喷射出火舌。

“快救火!”圆形竞技场的主人,名叫霍温纳赫的商人咆哮道。他跑来跑去,挥舞双手,大肚子颤抖不止。他戴着睡帽,睡衣上披着一件毛皮衬里的沉重外套。他光着脚踩在街面的烂泥上。

“快救火!来人啊!拿水来!”

“这是诸神的惩罚,”一个老太太说,“因为他们从前的居所变成了这副模样。”

“哎,是啊,姑妈。一点不假。”

燃烧的建筑迸出嘶嘶作响的火星,散发的热气蒸干了地上臭烘烘的马尿。突然,一阵风吹来。

“快灭火!”霍温纳赫看着蔓延到酿酒厂和谷仓的火势,疯狂地大吼,“来人啊!去拿桶子装水来!”

志愿救火的人为数不少。克莱蒙特甚至有自己的消防部门,器械和维护费用也都是霍温纳赫提供的。他们尽了最大努力想扑灭火势,但只是徒劳。

“我们救不了的。”消防队长呻吟着,揉了揉沾满煤烟的脸,“这不是普通的火……这是地狱之火。”

“黑魔法……”另一个消防员咳嗽着说。

他们听到,燃烧的竞技场内传来一阵不祥的“咯吱”声,那是椽子和横梁破裂的响声。接着是阵雷鸣般的闷响,火星和火焰冲向天空。顶棚破碎,落进竞技场里。整栋建筑物开始弯曲,仿佛在向观众鞠躬。

然后墙壁开始崩塌。

在消防队员和志愿者的努力下,旁边一部分谷仓和大概四分之一的酿酒厂得以保全。

黎明在刺鼻的焦味中到来。

霍温纳赫坐在烂泥和灰烬里,睡帽和睡袍乌黑肮脏。他像孩子一样噘着嘴,痛哭流涕。

当然了,他为竞技场、酿酒厂和谷仓都投了保险。问题在于,保险公司的所有者也是霍温纳赫。任何手段,就算偷税漏税,也没办法弥补他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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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去哪儿?”杰洛特看着遮蔽了玫瑰色清晨天空的烟柱,问道,“希瑞,你还想去什么地方?”

她看着他,让他很快就为自己的提问后悔了。他突然很想抱住她。他想象自己用双臂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保护她。让她不再孤单一人。不再遭受任何不幸。也不再发生任何会让她渴望复仇的事。

叶妮芙沉默不语。叶妮芙最近经常沉默。

“现在,”希瑞轻声说,“我们要去一座叫独角兽的村子。它得名于保佑那里的独角兽稻草像。那只是个可怜又可笑的玩偶。为了提醒他们在那里发生过的事,我希望那些村民的神像可以变得……就算不值钱,也能体面一点。我想请求你的帮助,叶妮芙,因为,如果不靠魔法……”

“没问题,希瑞。接下来呢?”

“佩雷拉特沼泽。我相信,我会在那里……在沼泽中央,找到一栋小木屋。我会找到一个男人的遗体。我希望让那具遗体安息在体面的坟墓里。”

杰洛特一言不发,但也没移开目光。

“然后,”希瑞毫不费力地理解了他的眼神,继续说道,“是顿·戴尔村。那里的酒馆多半已被焚毁,酒馆老板或许也被杀了。这是我的错:我被憎恨和复仇蒙蔽了双眼。如果他有家人,我想看看能不能补偿他们。”

“这种事是没法补偿的。”杰洛特依然看着她。

“我知道,”她语气尖锐,几乎带着愤怒,“但我会怀着羞愧站在他们面前。我会记住他们的眼神。我希望对那些眼神的记忆能让我免于犯下类似的错误。杰洛特,你明白吗?”

“他明白,希瑞。”叶妮芙说,“乖女儿,我们都明白你的意思。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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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疾驰,仿佛乘着魔法的狂风。听到三位骑手的动静,路上一名旅人抬起头。一位带着满车货物的商人,一个逃亡的重刑犯,一位被赶出自己家园的政治犯,全都抬起头来。流浪汉、逃兵和手持木杖的云游者抬起头。所有人都抬起头,目瞪口呆,满心惊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艾宾到吉索,故事开始流传。关于狂猎。关于三个幽灵般的骑手。人们在夜晚,在烟雾缭绕、散发着煎洋葱和黄油气味的酒馆里,在会客厅和小屋里编造并杜撰流言。流言口耳相传,愈发夸大。他们讲述起一场关于英雄主义与骑士精神,关于荣誉、友谊与毫无意义的背叛的伟大战斗。他们讲述真挚与忠诚、而且每次都会胜出的爱情,讲述无法逃脱正义惩罚的罪行与罪人。

他们讲述真相。真相终究会浮现,就像水里的油。

他们也在编造谎言,并且享受这些虚构的故事。他们陶醉在纯粹的幻想里。因为在真实的世界里,一切都截然相反。

传说愈演愈烈。人们如痴如醉地听着说书人讲述猎魔人和女术士的故事,着迷于他们夸张的辞藻。还有雨燕之塔的故事。疤脸女猎魔人希瑞的故事。魔法黑母马凯尔比的故事。

湖中女士的故事。

当然了,最后那个故事会在许多年后才开始讲述。

但眼下,传说仿佛一颗吸饱雨水的种子,开始在人们心中发芽、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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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到来时,他们并没有察觉。他们最初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夜晚时分,因为他们看到了远处明亮的五月节篝火。希瑞兴奋莫名地跳上凯尔比的马背,朝火光飞驰而去,杰洛特和叶妮芙趁机亲热。他们脱去必要的衣物,在一张羊皮上抓紧时间做爱。他们在沉默中急切而狂热地做爱,几乎一言不发。他们迅速而匆忙,顾不得太多。

在随后到来的高潮和满足中,他们颤抖着亲吻彼此的泪水,感谢命运为他们提供了表达爱意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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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特?”

“我听着呢,叶。”

“我们……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你有过别的女人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你的声音没发抖。所以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相信你。”

“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叶。”

“现在我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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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在毫无察觉之下到来。蒲公英在草地上生长,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盛开着白色的花朵。橡树保持矜持的姿态,外表依然黝黑,但在枝丫末端,绿色的嫩叶开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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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露宿的夜晚,猎魔人从噩梦中醒来。在梦里,他全身麻痹,无力抵抗。一只巨大的灰色猫头鹰抓挠他的脸,试图用弯曲而尖锐的鸟喙挖出他的眼睛。后来,他醒了。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另一个噩梦。

明亮的光芒从他们营地上方倾泻而下,惊动了马匹。光辉中央出现了一个房间——那是某座城堡里一间圆柱支撑的大厅。在一张桌子旁,坐着十个身影。十个女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