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歌(第10/11页)
“看了那么多爪子,找到皇上没有?”我把半截烟头抛出阳台外面。
“没皇上。”野生神婆林梦溪戴着一副大眼镜,看起来像是从哈利·波特电影里刚走下来的特里劳妮。“这几个小丫头片子,连个贵妃命都没有。”
小丫头片子简意澄毛茸茸地缩在苏鹿的枕头旁边,两只爪子飞快地在手机上敲出一行行字。“这么说,没找到那个让你跪拜高呼吾皇万岁的主公?”我把桌子上的三国杀往床上一扔。“正好五个人,来打三国杀。简意澄洗牌去。”
张伊泽以前和我说过,以前他和徐欣、王东、简意澄,都是在一起玩儿的好基友。后来王东每天把50多个黑人带到家里来做起大麻生意,他们每天都觉得菊花不保,把家里的肥皂全部销毁。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小受收拾细软连夜逃跑。看来这事儿他还真没骗我。
【梁超】,2014
大半夜到韩国城来打台球是简意澄的主意。虽然有时候看着他觉得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果然在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搭公车到韩国城之后又迷了路。
手机还在没完没了地放着歌。张伊泽和简意澄也很有默契,不吵不闹不秀恩爱,让人觉得他们重新接受了治疗。路灯,车灯,带着泡菜味儿的湿咸的风,全都搅拌成一团,变成色彩斑斓浓郁的一锅凉汤。树木和黑夜的气味无边无际地弥漫在四周。无人在街上独行,无人弹着吉他唱歌,无人走出路边的酒吧。
Some dance to forget.我跟着耳机哼着音乐。他们跳舞是为了遗忘。
“饿吗?”张伊泽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简意澄也顺其自然地接上“不饿这大半夜的就别吃东西了”。话音未落我们就反应过来,这货是在对着路边汪汪叫的小狗说话。一边说还一边蹲下抚摸着狗头,自得其乐笑而不语。
“你他妈就对你的同类有爱心。”我对着他撅起来的屁股踢了一脚。
“你看,我就是被你们这几个大丧尸带坏的。”张伊泽站起来,一笑之间乍寒还暖,像是竹林隐士栽出来的海棠。雪消炉火灭,风动酒波平。“要是早个几十年你们这些流氓全得拉出去挂牌子游街。”
“还能不能做好朋友了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我一抬眼,就看见徐庆春从不远的烤肉店里面走出来,长发散乱,风霜沾衣,还不知道自己嘴角沾着一点儿烧烤酱。简意澄不易察觉地挺了挺脊背,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吊在张伊泽的胳膊上。这种寂静在一瞬间还让人有点儿享受,可惜一下子就被简意澄打破了。
“小泽,我们还是不是朋友?”简意澄的声音像是被风扯碎的柳絮。
“啊?”张伊泽诧异地笑起来,“你想怎么——”
“喏,你看她。”简意澄朝前方努努嘴,“我们要还是朋友就去给她点教训,好不好?”扯碎的柳絮在他嘴里囫囵了一圈,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像含着一个枣核。徐庆春低着头,双手插在兜里,往这边慢慢地走过来。“也不用打一顿。打她一个耳光就可以。”
“你在学校这么刁,你爸妈知道吗?”我压低了声音,觉得他最近在家看了一部起点上360章的黑道小说。“简意澄,你要是不装×我们还是好朋友。”
但显然徐庆春不想和他做好朋友。她扯一扯嘴角,几步走到简意澄眼前来。身上的连帽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你想打谁呀?”她扬起脸来,势单力薄地面对着我们三个人,我们在她的眼角膜下挤成一团,像西雅图的繁华和腐臭一样不值一提。
“别闹——”张伊泽刚挤出个花团锦簇的笑脸,徐庆春就一掌将他拨开,一双豹爪准确地提起简意澄的领子,嗓音凄厉得吊了起来,尾音被风折皱得百转千回,“小王八换了身黑壳就想装人啦?你想打谁!”
简意澄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从黑道小说里学来的疯劲儿。“把你脏爪子拿开!神经病!”说着就死死地抓住徐庆春的手要把她拉开。徐庆春这只豹女变了身,哭天抢地地往简意澄脸上扑,咬,抓,挠。简意澄的头发被扯掉了一缕,露出白惨惨的头皮来。“你少跟我劲儿劲儿的!”徐庆春揪着简意澄的外套破口大骂,活像我们初中的班主任,“你想打谁?啊?”
我一看这两方英雄在野区单挑起来的架势,连拉架都犹豫了好半天。估计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野怪。张伊泽稍微强点,是一红buff。“行了两位,”我面对着简意澄,像石像一样伸展着胳膊,把他们搅在一起的手臂努力拉开。两边的吐沫星子一个劲儿地朝着我脸上喷,喷完了左边喷右边。“大半夜的都是出来玩儿,别在大街上闹了——”
“是她先打我的。”简意澄越过我的肩膀盯着徐庆春,嗓音甜甜腻腻的,简直像个跟老师告状的小学生。“你看我有老公你没有,嫉妒吗?”笑容在他的脸上肆无忌惮地泼开。
我的后背猛地被撞击了一下,一个踉跄倒向一边。徐庆春抡起手里的包哗啦一声甩在简意澄的脸上,他的脸立刻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头发蓬乱像我们小学课本里画成贞子的烈士。赵一曼,江姐,刘胡兰。简意澄抿着嘴,一声也不吭,迎着徐庆春的拳脚步步紧逼,也把手里的书包一下一下地往她脸上肩膀上抽。那包没有拉链,里面的化妆品,镜子,手机,钱包,乱七八糟地洒了一地,居然还有两块卫生巾。我不知道他把这个东西随身带着是想干什么,难道是为了提醒自己那天被人扔卫生巾的耻辱。
张伊泽走过来,背对着简意澄,整个地把徐庆春迎在怀里。徐庆春脚上踩着高跟鞋,比他还高出一小截,“徐庆春别闹了,我知道你,你不就是烦他吗?”他脸上带着歇斯底里的笑意,头发被风吹得毛茸茸,看起来真的像探险家伊泽瑞尔一样,又飘逸又漂亮。“我也烦。我早他妈受够了。你这就见了他两面,他天天待在我家不走,天天在一起,我什么感觉?”
简意澄愣在原地,抿着嘴唇,脸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风把他的头发吹往四面八方,看着像从古罗马的角斗场上忽然被扔到了这儿,满头的青丝还喊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马上就要凄凄凉凉地走过来几步,唱一腔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然后一纵身投进太平洋。张伊泽仍然低声地絮絮叨叨劝着徐庆春什么话。一会儿一起去玩。请她吃饭。徐庆春也不听,鞋尖把地上的一片卫生巾踢开,小心翼翼地拉开自己宝马的车门。
“上来啊?”街道上满是熄不干净的霓虹灯,像是扔在脚底下踩不灭的烟头。徐庆春没坐进座位里,在车门上靠了好久,两只脚轮换着重心,烦躁异常。“不用你们请吃饭了,你们俩到底上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