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那什么,爱过(第10/36页)

就这么一位文化还没搞好的男人来主管文艺,还真别怪我们瞧不上他。对不起,我实在不想这么诋毁一位文艺爱好者,尤其他还是我的团委书记。但我实在无法容忍他对我们的排练指手画脚,何况那还是在我们本身就最自以为是的年纪,虽然老唐梳了个小马哥的油头,但并不能掩饰他油头里的迂腐,他虽然不能在技术上指导怎么唱、怎么跳、怎么走位,但人家主抓精神层面。老唐最爱说的两个词,一个是“积极向上”,这是褒奖,另一个是“低级趣味”,这是批评。我在当时那个年纪,对“积极向上”的理解还是很精确的,总之一切民族的、高雅的、歌颂的都是积极向上的,但是对“低级趣味”的把握就不太准确了,很多我觉得积极向上的东西,都被老唐扣上了“低级趣味”的帽子。而舞蹈队排的康康舞……就是那种踢大腿的舞蹈,我都替她们捏了把汗,这资本主义腐朽的文化糟粕多低级趣味啊,可是老唐赞不绝口,说这个节目非常积极向上。当然,我不太确定他的口音说的到底是“积极向上”还是“鸡鸡向上”,反正好多人看了以后鸡鸡是向上了的。当然,我必须声明,老唐的挚爱并不是这些露大腿的,最能博唐书记一笑的,是可以在各类比赛中为学院拿奖的,无论是全省高校文艺汇演,还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文化艺术节。

就这么一位先生,他批准了我们举办话剧团专场演出,并从团委支出一笔钱支付开销。我对此感恩戴德,却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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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目前入选的五个剧本都浮于表面,没有一个有深度的作品能让整个话剧专场显得厚重一点儿。鲍哥也认可我的看法,他说:“对!全在搞笑,我们还缺一个装X的。”

创作第六个剧本的任务毋庸置疑地落到了我这里,因为老二他们说我是金融学院数一数二的装X犯。我经过了一夜的思考,决定写一个《等待多哥》。说写就写,第二天睡醒,我就拿着一个软面笔记本去了自习室。

“错了,是《等待戈多》!”小伊纠正我。

“我知道。”

“知道还错。”

“《等待戈多》人家写过了,我写的就是《等待多哥》,是对《等待戈多》的重新解构。”

“多哥是谁?”

“一哥们儿,姓多。”

“姓多?还有人姓多?”

“多尔衮不就姓多吗?”

“啊?多尔衮姓多啊?”

“当然了!”

“哦,这样啊……”

其实,我既没看过《等待戈多》,也不知道什么叫“解构”,只不过“拉大旗作虎皮”是我等普通文艺青年常用的手段。我的《等待多哥》是一部独角戏,说的是男主角在白桦树下等待一位姓多的大哥,这时候碰巧上帝也在附近闲得无聊,就通过画外音和男主角唠起了家常。好吧,“上帝”是我等普通文艺青年创作时常用的另一元素,它既富有宗教色彩,又有一点儿超现实主义的感觉,总之听上去就很炫。说实话,这些肤浅的小把戏并不能掩盖这部戏核心内容的苍白,《等待多哥》说白了,就是我写给柯依伊的一封情书。

22

如果您不能容忍一个大二文青的矫揉造作,可以直接跳到下一章节去,丝毫不影响全篇的阅读。因为这一段无关情节,只是《等待多哥》的摘抄而已。但如果您要看,请先深呼吸,丢下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因为这一段,真的只是《等待多哥》的摘抄而已——

上帝:别等了,丫不会来了。

方鹏:不,他会,他会,多哥说过……

上帝:扯呢,我是上帝,你不信我,你信他?

方鹏:我谁都不信,我乐意等。

上帝:贱的!

方鹏:你走!

上帝:你就是贱的!

方鹏:你不懂。其实,独自等待是我最隐秘的快乐。

上帝:嗯?

方鹏:你知道吗?当我开始独自等待,渐渐地,我就可以进入一种人生的境界,这种境界叫作茫然。

上帝:茫然?

方鹏:21年前,一个叫方鹏的小孩子,也就是我,坐在从某地开往某地的顺风夜车里,看着车灯把黑夜推出一条勉强算是光亮的地方,持续飞奔。蚂蚱蜻蜓等能飞的活物纷纷撞死在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地炸开,化成黏糊糊的线。看着那条勉强算是光亮的地方,两侧不断倒开的树,在离开我视线以前留在空气里一点点不知名的味道,还有梦境一样的影子。他心里第一次有了这种怪怪的感觉,十多年后我在经历一段伪浪漫真单纯的青春期后知道了,这种感觉,叫作“茫然”,或者“畅游天空的寂寞感”,这样的感觉在男人被亲吻乳头的时候也会产生,安妮宝贝说的。

上帝:你想说什么?

方鹏:我经常茫然,就好像我经常莫名其妙地把Word打开,对自己说写点儿什么吧,然后就真的写了点儿什么,但这通常会等很久。如此长段的茫然让我很享受,倒一大杯热水,再点支烟,你知道,这是亲吻达不到的效果,没有人愿意一小时一小时地窝在一个男人平坦的胸部。我对着白惨惨的Word,我对着一万种可能,我对着也许好也许坏但都还没有敲出来的字,愣着。在茫然之前,我把自己带到一个起因;在茫然之后,我把自己带到了一个结果。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茫然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主体,茫然地工作,茫然地生活,茫然地吃饭,茫然地拉屎,茫然地上路,茫然地迷失,茫然地热爱口水歌,茫然地嗯嗯不戴套……好像是戴了。我一如既往地准备着下一次无可幸免的开始,承受着下一次千姿百态的后果,拼凑着下一篇看似陌生的文章。对,我对我写的东西也是挺陌生的,即使是在写完以后再去读时,我都会对着那篇署着九九名字的字符群发呆,这傻X东西是他妈我写的吗?不记得。我只记得写它前的茫然,和写完它后的畅快,对不起,我知道这听上去比较像一次嗯嗯。所以我也会笑,我也会嘘,甚至为里面一些情节和词句害羞脸红。就像我看待我的前半生,小半生。我女朋友说,我的文章里有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宝贝,你知道吗?在你吻我以后,我用这样的激素去爱你、去生活、去写字。它们在结果之前,茫然以后,都是一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