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但愿她没有一气之下回星城,她那辆奥迪A6,再给我两台发动机也追不上啊。”周小野说。
“她心情不好,应该只是随便散散心吧。”任南希说得很没底气。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那晚我们转遍了大半个瓦镇,还是一无所获。按理说,在这种小镇一辆奥迪A6应该是很扎眼的。
后来我们又去了当地唯一的一家百货商城,心想沈聪可能心情不好去购物了。周小野等在车上,我跟南希下车去里面找人,找了一圈很快放弃了。回去前任南希去商城里的麦当劳打包汉堡,说给大家捎点吃的。
走出麦当劳时他突然对我说:“不过话说回来,陈默,你刚跟小凉真的很有默契,难怪沈聪看了会生气。”
“哪里,纯粹是巧合。”我辩解。
“那个,你……”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别处,“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小凉吧?”
“啊?”我愣了下,虚张声势地笑起来,“哈,怎么可能。我们是老同学而已。”
“也是。”任南希有些羞涩笑了,但似乎又很开心,“沈聪那么好的姑娘,条件也好,如果我是你啊我就知足了。回头你要找到她,好好跟她道个歉吧,她是太在乎你才吃醋的,我们都看出来了。”
“嗯,知道了。”
可最终,我们没能找到沈聪。她就那么消失了。
【四】
当晚回到旅馆时已经凌晨,我很不放心,睡不着,便站在旅馆门外的水泥台阶上等。一直等到了两点多,仍然不见踪影。当我给她的手机发了第十七遍“你快回来吧,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时,雯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她裹着睡袍披头散发地朝我走来,最后坐在了我旁边。她手里端着一碗鱼丸,应该是旅馆夜间供应的夜宵,她很香甜地吃着,又将剩下的两颗递到我面前,我摇摇头。
“还没回来吗?”她问。
“嗯。”
“估计回星城了,等她冷静了再找机会道歉吧。”
“可是,我要道什么歉呢?”我有些无奈。
“明知故问。”
“不,我是真不知道。”
“地球人都看得出来那丫头喜欢你,你刚和小凉那么有默契,换我也生气。”雯姐脸上浮出一个历经沧桑的笑容,“你知道女人最不能容忍什么吗?就是自己喜欢的男人跟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
“我不是她男朋友,我跟小凉也没什么。”我叹口气。
“仅仅是表面上没什么而已。”
被她一语击中后,我难堪地沉默了。
“不过你也不用急着做决定,总会有答案的。”她消灭鱼丸后掏出了一根烟,刚想点上却先看了我一眼,“来一根?”我接过,刚抽第一口就呛得咳嗽了。我说过我很少吸烟的,偶尔烦闷时才装模作样地抽几口。
雯姐幸灾乐祸地笑了,她今晚似乎兴致不错,跟我开起了玩笑,“你好歹也是一文艺青年,连根烟都抽不好。”
“高中那会儿,每次看到躲在厕所里抽烟的不良少年,就觉得他们特别酷,可惜就是没学会。”
“抽烟这种事情也要学吗?”雯姐一脸不可思议。
“那你呢?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大学那几年。”雯姐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眼里藏着的故事也被点燃了。
“看上去好像有一段故事,有兴趣说说吗?”我来了兴致。
她愣了下,微微犹豫着,几秒后索性蹲下跟我保持同一水平线,“行,就当给你打发一下时间吧,说不定你还能当成小说素材。”
“洗耳恭听。”
“七岁那年,我爸突然消失了,毫无征兆的。我记得那晚是他生日,妈准备了一桌菜,跟我一起等着爸回家。从六点一直等到十点,爸还是没回来。后来他就再也没回来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自此我妈就被迫从家庭主妇变成了一个内外兼顾的女强人。她以前是幼儿园老师,生下我后便辞职了。我爸离开后她又回到幼儿园,并不择手段地在三年内爬到了副园长。为此我妈得罪了很多人,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后来她就患上了神经衰弱,一个人老是对着空气神神道道。
“十一岁那年夏天,有件事我记得特清楚。那天我在客厅看《魔法少女樱》,妈就在厨房切菜,她依旧在碎碎念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去冰箱拿汽水喝时才发现她切菜时不小心切到了手,整个案板都被鲜血染红了,可她一点都没察觉,仍旧像个机器般不停地切土豆,对着空气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吓坏了,扯她的衣角,抱住她。我说:‘妈,我是小雯啊。妈,你受伤了,你说句话啊。’过了很久后她才回头看我,目光空洞。那天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小雯啊,长大了可千万别跟你爸那样懦弱。’”
雯姐弹了弹手中的半截烟,烟灰轻轻脱落,快速隐匿在了黑暗中,“懦弱,我清楚记得这两个字。后来我就再没哭过,我常常告诫自己不能懦弱。再后来我妈辞掉了工作去超市当收银员,还定期去看心理医生,病才慢慢好转。但想到那段日子我还是会害怕,并为自己的害怕感到羞耻。上高中后我就开始打工赚钱,保持品学兼优,大学我年年都拿奖学金。我把自己过得非常累,抽烟就是那时学会的,每次在我感觉快要撑不下去时只要抽上一根烟就觉得还能再熬两个钟头,无论是学习、工作、熬夜,甚至是痛经痛得在地上打滚时,只要抽一根烟我就能撑下去,近乎是心理暗示。”
“以后痛经的时候别抽烟了,太伤身了。”我说。
雯姐微微动容了下,她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我,“真奇怪,他以前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谁?前男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她的目光。
“对,大二那年我认识了他,那时的他看上去简直比现在的你还要纯良一百倍。你知道,因为我爸的关系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喜欢任何男人。可遇见他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跟我妈一样蠢。”她自嘲地笑了,嘴角的弧度弯在了骄傲和感伤之间,“有时候我真恨我妈啊,要不是基因作祟,我又怎么可能跟她一样固执。你知道吗?她到现在都还坚信我爸没有抛弃她,相信他有一天会回家。”
雯姐的神态和声音慢慢柔和了,我差点忘了,褪去盛气凌人的外壳后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女人。我想到了周小野在广州的深夜醉酒时的那番话,他说其实雯姐才是最渴望被爱的一个人。因为渴望,所以失望;因为失望,所以坚强。世上的强大,大抵如此。
“陈默,我们能把《橙》做好对不对?”这次她没有看我,而是点上了一根烟。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我有些吃惊,对工作如此没自信的雯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