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寥寥两个字,区区八笔画(第10/11页)
我一愣,三年前?
“那上次我们一起躲雨那会儿……”我疑惑道。她很直接地点点头:“就那段时间。”
知道什么心情吗当时?自己养的猪拱自己养的白菜,关键主人还不知道。
“我咋不知道?”我又去倒了一杯水。
“小耗子说叫我别告诉你,别招你烦。”李皎蹬掉鞋子,赤着脚偎进沙发深处,“吴哲当时是劈腿了,我知道后就去找他,被他当众给了一耳光,小耗子知道了,把吴哲肋骨打断了两根。”
我有点烦躁,本来这个自上次借钱就消失了的男人已经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而今又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确实不知道他的情感生活。男人之间本身也就很少聊这个话题,知道有没有或者是谁就行了,哪管你和姑娘风花雪月恩怨纠葛?
又不是那些坐在门槛上专门东家长西家短的碎嘴子婆子。
“我以为我很爱吴哲,没有了他我会不知道怎么办?后来我知道,原来就是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玩罢了,对了,还有晚上送我回家后偷偷亲个嘴。”李皎从包里掏出烟,丢给我一根,“也对,那段时间的那种喜欢就像呼吸一样,没觉得会有什么特别,失去了还真受不了。爽子你交过几个女朋友了?”
我正顺着她的话语回想我的初恋,被她一问,愣了几下:“有几个吧。”
她耸耸肩:“小耗子其实算和我很久很久了,你不知道,小凡也不知道。他那人傻得很,不知道哄姑娘开心,就拿他混黑的那一套来对付姑娘,谁惹了你可以揍谁,也不知道纪念日什么的去买个礼物,就是递给你一把钱叫你自己去玩。”
“只是有一回我爸冠心病犯了,我妈叫我的时候我恰好和小耗子在吃米粉儿,是他背着我爸去的医院,我家没医药费,是小耗子扑通给医生跪下来说能不能缓缓他去筹钱。后来院子里谁说起小耗子的不好我爸也得跟人呛声,面红脖子粗的,跟谁都说小耗子只是误入了歧途,心眼儿不坏。是啊,我还能说啥?这样的男人什么女孩子能拒绝?”
“我去厦门那段时间他是去厦门跑路,重伤害吧好像,具体的他也没跟我细讲。在那边我们过得很惨,廉价的房子,我在餐厅当服务员,他在一个工地上扛包,只是大手大脚的日子过得习惯了,感情再浓也要啃面包啊,为了钱,我背着他和我们老板上了床。”
我面无表情,静静听她说。她没有再喝酒,只是烟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好像一旦断了这口气就接不上来一样。
“小耗子聪明,而且混了那么久你要说他不敏感?屁的不敏感。他没隔多久就知道了,也没揍我,甚至到最后也没给我句重话,只是让我走。恰好那个时候风波好像平息得差不多了,我回了成都,他等了两个月去了宜宾。”
“那时他弄不到钱,去偷去抢也能搞到钱,只是这还能当饭吃?他有一回偷电瓶,被工地上一群人围着打,往死里打,我看着他跪在中间,一看见围观的有熟人就上前求救,只不过就算是熟人这也能救你?我站在人群外围,心疼得直抽抽都没敢上前。”李皎说这段话的时候说得很慢,似乎一闭眼就能看见当时的情景一样。
“我真的好在乎小耗子,我以前给他惹事,在迪吧和别人打架,惹到了他也惹不起的人,他二话没说就替我挨打,头破血流的,我给他包扎的时候他也不吭声,血淋淋地还傻乎乎冲我笑,说没啥,以后小心点就是了。我当时只想抽自己十几二十个耳光。”李皎和我对视着,讲着我们彼此都很熟悉的同一个男人,只是熟悉的方面可能不一样。
“他是个浑球啊,六亲不认无法无天。他去戒毒所的时候,我经常去看他,他开始不见,有次我发了狠,问他就算做不成两口子是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他才见的我。”李皎双眼泛起水雾,声音有点哽咽。
就算我不想承认,这个王八羔子对自己在乎的人是真的好得没话说。
李皎把外套围在胸前,蜷缩着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昏暗的环境下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
“你有好好念书没?”似乎觉得聊的内容有点沉重,李皎笑着问我。
“我?没怎么好好念,绩点都不够,指不定能不能拿到学位证。”我抓抓脑袋,“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做什么?从男人身上赚钱呗。”李皎云淡风轻。
我差点又把水吐了出来。
“在成都一个高级一点儿的会所,男人取乐,我卖笑,后来跟了一个建筑老板,有家室的那种。”李皎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不是良家了啊,越来越大手大脚,但是越来越怕自己不漂亮了,为了美容我一个月就要花好多在这上面。”
我哑口无言。
“以前我羡慕那些白富美,现在我自己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门门道道。但我能做什么?”她抿了一口酒,轻声细语,“我实在找不出比在男人身上赚钱更容易的事情了。男人走错无数步都可以浪子回头,姑娘不一样,走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荡气回肠。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信吗?你信的话……你是傻吗?
“没人逼我,自愿的,一步一步就这么过来了。今天不是看了小凡的婚礼受了刺激,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小凡在我这拿了一笔钱,不算小数目,我当时就给了,也没问原因,我李皎没出息,是婊子,但我就是不愿意看到自己朋友在钱上受委屈。”她说到这里似乎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不要像我们一样受委屈了,你知道吗爽子,以前小耗子说要娶我的。”
她胸口起伏大口喘气,眼眶泛红,我盯着她的文身,那个“W”哪里是吴哲的吴,分明是王澜的王。
文字八万六千个,情字笔笔杀人心。
我瞟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站起身来:“我回去了,要不要送送我?”
她摇摇头:“你回去吧,对了跟你说个事你可能不知道,上个月小耗子在工地上出了事,他……他手断了。”
我大惊:“什么情况?你具体说说。”李皎说道:“好像是脚手架砸了下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本来想飞一趟广州,但我不知道他工地在哪,他不肯说。”
“严不严重?”我轻声道。
李皎摇头:“不知道。”
我转身出门。
一阵冷风像姑娘的巴掌一样打在我脸上。我紧紧衣裳,扭头看了一眼,依旧在烟雾里的李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但是却仍旧面无表情,好像流泪的并不是她一样,我弹掉烟头,迈开步子开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