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8页)
现在,新任市长廖志国上来,准备搞“鲲鹏馆”这样一个庞大工程,如果能够在储开富的滨江新城附近落户,定会带动那里的房屋销售与商业消费,岂不是帮了他天大的忙!
话说秘书黄一平与商人储开富,原本并没有什么交往。
当初,冯开岭在阳城任职时,因为碍于洪、丁二人的争斗,就极力避开中阳地产这块烫手山芋。可是,每逢过年过节,储开富却总要例行拜访,包括黄一平这样的秘书也有一份。某年春节,储开富派人给黄一平送来一万元现金,遭到婉拒。事后,他又送来一份房屋预售合同,说是帮黄秘书在滨江新城定了一套房子,那一万元只当是交了定金,房价自然也只是计算个成本价。黄一平心想,你这个所谓预售合同,说白了只是一张纸,最终房子要与不要全凭本人意愿。再说,屡次三番拒绝人家,似乎太不近人情,因此就没再反对。再后来,黄一平姐姐黄敏在那里的别墅区,看中并定了一套联排,按揭贷款比例很高。当时,依照王大海在明达集团做财务总监的高收入,偿还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恰恰遇到后来的那场风波,王大海不仅丢掉高价饭碗,还差点进了牢房,房子贷款便成了一只沉重的包袱。无奈之下,已经受了处分并下放党校的黄一平,只好厚着脸皮给储开富打了电话,希望能够帮姐姐把房子退掉。储开富二话没说,当即建议房子暂时不退,先把银行贷款转到中阳公司名下,至于欠款,只要王大海打一张借条即可。如果以后实在不想要了,房子可以随时退还中阳集团,也可以等到价位上来后帮助卖掉。总之,保证不会让黄敏吃亏。储开富此举,令黄一平相当感动,须知,当时的中阳集团,也是资金最为吃紧的艰难时刻哪!如今,那套房子仍然在黄敏与王大海名下,储开富则从来没有追讨过钱款。
萍水之交,这样的负欠足令黄一平感觉相当沉重了。
黄一平将储开富请进家门,与汪若虹做了礼节性介绍,就双双在书房落座。
“实不相瞒,大量资金全部积压在阳城,再不设法解套,我的公司可能就要垮掉了!”储开富开门见山,态度真诚。
“我明白你的处境,也一直在寻找机会鼎力相助,可是我毕竟人微言轻哪!”黄一平也不见外。
储开富当即把希望“鲲鹏馆”落户滨江花苑的意图说了,黄一平也介绍了“鲲鹏馆”项目的筹划情况。
“城北新区那边已经形成气候,竞争优势明显,领导似乎更倾向于放在那里。”黄一平实话实说。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当初洪书记动员我来阳城时,可是信誓旦旦说好城市重心南移,我才会把那片滩地圈下来。现在又说城市中心要北移,一下就把我晾到旁边了。如此说话不算数,哪个还敢再来投资嘛!”储开富从小在香港长大,又是港大毕业,算是比较有教养的人,即使生气、发火也是温文尔雅,不吐脏字。
“你老兄虽然生在香港,可到内地做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难道对官场上的事情还不了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有些事情,是要随机应变、对症下药的哟。”黄一平的话半是劝慰,半是启发,也有一定程度的试探。
储开富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明白黄一平的意思。其实,他此行到访,就是专程来向黄一平问计。他告诉黄一平,在广东、浙江做生意多年,已经把中国官场、官员的情况摸得烂熟了,如何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早已游刃有余。无奈,阳城官场是个例外。对于洪大光、丁松,他也不是没有投入,只是情况太过特殊,效果也差。刚来阳城时,他也是经济手段与感情牌并用,给洪、丁二位送钱送物不算,光是偷偷安排他们的妻子儿女出国旅游,前后就不下十次。而且,考虑到两个主官之间的矛盾,他也尽力平衡好与两个人的关系,算是小心翼翼、尽心尽力了。
“洪书记、丁市长两个人斗法,我就成了夹在中间的一个牺牲品,前者要避嫌躲着我,后者又要利用我作肉弹攻击对方。最终结果,我的本钱花了,时间也耽误了,却陷在这个泥潭里越来越深。唉!按照道理,这些话本不应该和外人说,可是,多年观察相处下来,我发现你与一般官员还是有些不同,说了是拿你当兄弟,全当是自我发泄一下吧。不过,廖市长那里,你一定要帮忙哦!”储开富说得很无奈,眼睛里竟然有了泪花。
黄一平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很大决心,说:“这样吧,既然你老兄找上门了,我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廖市长在阳城政界的清廉名声,恐怕你也有所耳闻,不要说商界人士,就是机关里好多局长、处长,也都因为送礼遭拒而出尽了洋相。不过,相比较而言,廖市长夫人苏婧婧倒是容易接近一些,明天晚上我正好到阳江送点东西,你不妨陪我跑一趟,认了门儿,余下的事情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第二天晚上,黄一平按约定去给苏婧婧送阳城特产的芦笋和草鸡,就带了储开富一起前往。
见到温文尔雅的港商储开富,苏婧婧显得既礼貌又热情。三言两语一交流,黄一平自然就把话题扯到苏婧婧的收藏爱好上。
“哎哟,巧啦,正好我也喜欢收藏,而且香港家里也有些祖上留下的藏品,什么时候一定带来和婧姐交流。”储开富果然灵光,没要怎么过渡就把话说到点子上了。
苏婧婧一听,情绪高涨,当即把客人领上四楼参观收藏室,相互交流起收藏方面的心得。
站在一旁的黄一平,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储开富能够进入四楼收藏室,已然得到了苏婧婧的认可,而他也算完成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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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健、徐晓凡、乔维民等通过郎杰克这个特别渠道,私下进行了若干见不得阳光的交易,得以进入“鲲鹏馆”筹建班子,成为廖志国信任、重用的官员,其他人不知内情,黄一平却心知肚明。为此,黄一平既感欣慰,又觉不安。
上述诸公,因为种种缘故,皆与黄一平有过不浅交情,先后求他在廖志国面前代为周旋,他都无法拒绝。对于通过苏婧婧这个特殊路径,可以打通廖志国的穴位与脉络,他也早已心知肚明。只是,身为秘书,曾经的坎坷与教训,令他心底阴影犹存,真正动起手来不免顾虑重重。幸好有了郎杰克,等于是黄一平的替身与枪手,他把事情做成了,黄一平理应感觉安慰。
可是,孙健之流与郎杰克热络速度之快、勾连程度之紧、行事之诡秘,又让黄一平隐隐深感忐忑。这就像一位驯兽师,花费多年心血驯服了一只老虎,该猛兽上了台先表演什么、后表演什么,哪个动作做到什么程度,原本有一套既定程序,也完全应当在驯兽师的控制之下。忽一日,老虎台上表演翻出驯兽师不曾教授过的新花样,虽然演出效果不错,却令驯兽师有了异样与不快。或者,又如一位钢琴老师,先指法、后节奏、再旋律,整个教学流程完全遵照套路中规中矩,突然有一天,学生弹出了教程以外的《梁祝》、《春江花月夜》,这就说明学生有了离心、失控倾向,留给老师的不光是不舒服,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