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裙带资本(第7/9页)

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下时,夏霓说她在平江那个小地方被宠坏了,刚出来时非常不适应,“像一个一股劲儿地振翅往外飞的鸟,没飞几丈远就力不从心,就想找个枝头栖息下来,可无法回头。自己将巢都掀了,还回去干什么?”

姜松岩说:“挣足了钱再回平江,到小地方养老其实挺好的。”

夏霓说:“想到年老就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了。”

这个问题没有生发和议论下去。

到了夏霓租住的公寓面前,车停下后她没有下车。静静地坐着,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她说:“上去坐一会儿吧!”

姜松岩说:“不了,很晚了。”

夏霓轻柔的一个小动作,转动点火锁匙,停了车的发动机。

姜松岩说他还要去一下办公室,还有要处理的事情。

这是婉拒,夏霓不会意识不到。她将手覆到他的手上,幽幽地说:“只是让你上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我知道。改日,我一定要看的。”姜松岩温和地还是拒绝。

好在车厢里很暗,他们看不到彼此的尴尬表情。夏霓下车时裹挟着一股睡莲还是什么水生植物的香水味,她没有再回头,急促地一阵小跑。

视线里,她的长发飘摆了一下,纤细的腰身一直在他眼里直到消失。是的,她很美。车厢里,还有她的气息,似乎不仅仅是香水的味道。

姜松岩打开车窗,稍过了一会儿才驾车离开。

回到省政府机关大院后停好车他去了趟办公室,给蔡未末打电话。这时候,他特别想找一个人说说,而这个人非蔡未末不可。

蔡未末听姜松岩讲了与夏霓见面的过程,哈哈大笑说:“你这是约会,地地道道的约会。”

姜松岩也笑了起来,不过没有笑出声。他问蔡未末,要是随夏霓上去是不是会发生什么?

蔡未末笑得喘不过气来说:“当然,一定会发生什么的,因为你们其实都希望发生点儿什么。现在,夏霓她很失望;你呢,很有成就感,应该是在为自己成功地抵制了诱惑而自豪吧?!”

姜松岩替自己解释,说不是这样的。其实,蔡未末的这番话像是用小刀子戳了他一两下。

电话结束前,蔡未末说:“领导,我们的关系很亲密了,你都和我讲你最隐秘的私生活了……”她笑了起来,接着解释说,她身边没有人,接他任何电话的时候都不会在其他人面前。

姜松岩回到家时苏可可刚回来,一趟郊游让她非常兴奋。她张三李四地说了一番刚认识的朋友,又讲了一通在葡萄园的经历,还拿出带回来的葡萄酒给姜松岩尝。

姜松岩咂了下嘴,眉头也皱了起来:“怎么还往回拿东西?多丢身份啊!”

苏可可不满地说:“姜松岩,我不是捡了破烂回来,这是葡萄酒,你喜欢喝的。另外你要搞清楚,家里现在的每一瓶酒都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姜松岩说:“反正从外面拿东西回来不好,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

苏可可不再说什么,仔细想想,一个副省长夫人从外面提人家给的东西是不像话。但她有苦楚不好对姜松岩说,每次她去超市替姜松岩买红酒的时候都感到悲哀,谁会想到她一个副省长夫人还要自掏腰包亲自去买这种东西?

她觉得自打姜松岩到Z省来做副省长以后,都穷死了。以前在平江或者泊州,过年过节的部下上门来都不会空手,即使姜松岩要求严格,带个礼物来,给姜晓松几百块钱压岁钱总是有的,一年不经意间都会有个大几十万的进项。起码家里的红酒不会上街去买,过去烦人家送的东西现在倒变得稀罕了。到Z省来以后家里只有席鸣一来过,带个东西来,还是不能吃不能喝的木头马。她看到就烦,已经收拾到壁橱里去了。

在北京时,不说姜松岩,就她所在的那个单位,这样那样的钱发得都很多,购物卡多得像扑克牌,要想办法在有效期内去用。现在倒好,姜松岩和她的银行卡上就只工资款。她不上班以后考核奖没有了,那一年就是好几万。钱少了不说,用的地方越来越多,退到柯易平那里的一大笔钱也让她心疼了好长时间。

她知道,以姜松岩现在的职务和身份,他是不屑别人送他什么小东西的,他要弄钱一定会是大数目。所谓弄钱就是受贿,苏可可不想那么惊心动魄的,用一个弄字代替,想着的时候安心一些。

姜松岩是不是暗地里弄钱,她不知道。很多时候想到他受贿她会害怕,想到他清廉她也害怕。儿子都奇怪,真那么清廉怎么混到这一步的,又怎么去养前程的?

6

姜松岩到Z省近十个月的时间里,在接触的地级市党政负责人当中,席鸣一是与他交往最多也是最深的一个。姜松岩分管的工作得到了他的积极配合和支持,其中最棘手的沿江环境保护专项治理、违规用地的清理工作,几乎都是他打头炮。沿江低碳生态圈已经初具规模,到年底将迎来国家级验收;Z省国土厅整顿违规用地约谈市长在全国开了先河,作为第一家被约谈的关港市,被参加旁听的国土部观察员评价为“对自身违规现状有清楚认识,更有明确具体整改措施”。其后国土部借鉴Z省经验,约谈多地市长。姜松岩想操作的《Z省环境保护白皮书》,只是向席鸣一提了一下,很快地便有关港市的人大代表提出了这方面的议案。在环保工作方面,姜松岩知道不能步子迈得太大、走得太快,但由这种方式促成的事情,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2009年9月,对席鸣一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

月初姜松岩听席鸣一说,借着到省里来开会的机会,他专门找了分管组织工作的省委副书记和组织部长,意欲调整宝川市的领导班子。他要做的不是微调,而是大换血。当然,这不是他个人意志,中共关港市委常委会为此专门讨论研究过,给省委和省委组织部有过专门的报告。席鸣一急着找省委领导,是他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自然这要有一个过程,是否有这种需要,以什么方式调整,都是省委要研究和考虑的问题。

到9月中旬,宝川市发生了两件在全国有严重不良影响的事。

一是网上披露宝川市政府有关部门印制了《拆迁动员手册》,在这本其实是类似经验介绍的小册子里,拆迁工作被归纳为“文攻武卫”四字要诀。

在“文攻”篇里,有将拆迁区域包干到片、分解到部委办局直至公务员的“上下一盘棋”;有怎么样到拆迁户门上软磨硬泡的“思想攻坚”;有追究钉子户的公务员或者经商者亲属的“连带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