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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吗?”这个人问。

她摇摇头,不是说不会,而是拿不准。

“放心!”这个人摩挲着她的手,说:“莫仁泽连这点都不知道,还能在官场上混这么多年?他可是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啊!”

任晓闵想着,就回了个短信:我很好。放心。

前面的三辆小车都依次停下了。这并不是仁义县城,而是国道边上的一家企业,大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南州伟达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余威在车门边站着,向这边招手。大家下来后,余威说:“这是仁义最大的招商项目,总投资4个多亿,年税收5000多万,也是仁义的支柱产业。”

接着,他就将边上留着寸头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推过来:“这是企业的老总,韦总。广东人。”

“大家好啦!”韦总一出口,依然是广东话。

刘川解释说:“韦总很少来这边,他的生意多。今天正好在,听说党校县干班的领导们来了,就……”

任晓闵站在周天浩的边上,问周天浩:“这化工企业北移,是不是……合理?”

“这很难说。”周天浩笑道,“不过现在都在搞招商引资,全民运动,最大的可能就是带来普遍的影响,也是竞争性后果。像这样的化工企业,也许招商是成功了,但污染和后患也进来了。”

“周校长和班长正在热议什么啊?”余威问。

“正在说这企业规模不小。”任晓闵撇开话题,说:“进去看看吧?也好让我们有切身的经济学体会。”

进了企业,规模确实很大,放眼一看,足足有两百亩的田地,到处是高高耸立的焦化楼,空气中有些微的刺鼻气味。韦总说:“我们的污染处理在南州算最好的啦,投资就有3000多万。”

县干班的学员们虽然天天都在跟经济打交道,但是真让他们来亲近经济,来考察经济,他们也不是太有兴趣的。走马观花是他们一贯的工作方式。因此在企业地转了一圈,大家也只是左看看,右瞧瞧,听着韦总和余威以及刘川他们的介绍,谁也不问什么,谁也不说什么。可能所有人都有一个心眼,就是快一点离开这投资4个亿的企业——越到里面,气味越浓了。尤其是车间里,气味像一条条虫子,蛮横地往人的心肺里钻。任晓闵掩着鼻子,周天浩给她送了块纸巾。她笑了笑,看着车间里的工人。有的戴着口罩,有的甚至连口罩也没戴。她想不出来,这些刺鼻的气味,是怎样一点点地渗透到工人们的心肺里。出了车间门,她问余威:“这气味有毒吗?”

“这……”余威转过头来问韦总,韦总一扬手,道:“微毒。我们的防护设施都是一流的。”

“一流?韦总这也太不符合事实了吧?”王立站在后面猛然道。

韦总一回头,正碰着王立的眼光。这是一双军人的眼光,也是一双一看就知道有些刚直的眼光,韦总笑着,哈哈道:“是事实哪!刚才车间里不都是有防护设施的嘛!”

“可是我却看见很多工人,连口罩也没有。”王立接着道:“化工企业往内地推移,说起来是产业转移,其实是将重污染和高能耗向内地转移。我们现在太看重眼前利益了,将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余威脸色一阵难看,任晓闵拉着王立的衣角,说:“王局长,这宏观的讨论,等到了会议室再说吧。余部长,下一站是……”

余威赶紧道:“我们上车。下一站到开发区。”

仁义开发区,占地面积号称八平方公里,但实际建成区看起来也就一两平方公里而已。现在,中国几乎成了开发区的天下,到处都是开发区。有国家级开发区,省级开发区,市级开发区,县级开发区,最基层还有镇级开发区和村级开发区,甚至还出现了村民组开发区。开发区泛滥,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大片土地被工业化。中国正是一个向工业化、城市化迈进的国家,现在的问题是工业化、城市化没有从根子上深入到农村,而是先将农村的土地工业化、城市化了。究其原因,大概还是我们的政绩观出了问题。招商引资被潜在地作为干部政绩的一个衡量标准,而且成了几乎仅次于政治稳定、计划生育之后的绝对标准,也就是一票否决。干部被招商引资的绳子拴着,他能不努力地去经营?“不管什么企业,引进来的就是好企业!”多年前的“猫论”,在这里似乎有些变味了。

仁义开发区的领导,也早已等在路口了。而且,正对着主干路的企业大楼上,都悬着欢迎条幅。刘川兼任着开发区的常务副主任,这会儿,他兴致勃勃,领着大家一路看来。周天浩和任晓闵走在后面,任晓闵问:“现在这么多开发区,招商引资,招的商引的资,到底是哪里的呢?”

“沿海和经济发达地区。”周天浩答道。

“那只能说是战略转移,而整个经济总量并没有改变。”任晓闵分析说。

周天浩一笑:“你经济学不错,说到了点子上。不过,这种转移本身就带来了资本的流动。而资本的流动,同时拉动了消费和产业结构的调整。从宏观上看,还是产生了效益的。”

“啊!”任晓闵应了声,她的目光落在了正向着考察队伍而来的一群人身上。

那些人一看就是近郊的农民,或者说是刚刚进入城市的市民。农民和市民的双重特征,注定了他们处境的尴尬。他们嚷嚷着,走到了面前。而刘川显然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正和开发区的几个人在试图阻拦他们。但是,来不及了,这群人已经涌到了考察队伍里。任晓闵听见一个似乎是为首的中年人道:“你们都是县干吧?领导干部,你们评评,我们的地被收了五年了,到现在补偿费也没结清。当初许诺给我们工作,也没有。我们现在没了土地,不是农民了,可是又没工作,也不是市民。你们评评,这谁有理?”

余威正望着刘川,刘川上来,对着这中年人道:“叶大为,你不要再闹了,早跟你说过了,补偿是分期分批的。至于工作,不是有很多企业面向你们优先招工了吗?”

“分期分批?分到什么时候?到我们喝西北风了,才来?”叶大为朝后面的人一挥手,“大家说说,那企业招的都是什么工?”

“都是些重活、脏活,分明就是歧视我们征地工。”后面也嚷嚷起来了。

刘川还正要理论,余威拉过他,说:“这样吧,我带着学员们先到宾馆去。你继续处理吧。”

上了车,王立道:“现在的政策,就是牺牲一批人的利益。像这些失地的农民,就是弱者。弱者保护,在当下,就必须引起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