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第14/27页)
余兴龙一把掀开老布的听诊器,接下来大发脾气,大骂儿子不孝,说这不是给他治病,而是要害他,要让他早点死。又说,老布是他的朋友不错,可老布信的神,是外国的神,外国的神管不了中国的事,更管不了中国的人。
这一闹,当晚病情又加重了。余家兄弟不敢再叫老布,只好又将蔡神医请回来。
蔡神医诊了脉,眉头一直锁着,事后跟两兄弟交流的时候说:“我再开一剂药,如果这剂药下去,病情还不见减轻,你们要有点精神准备。”
两兄弟一听,顿时傻了。什么精神准备?自然就是后事。
一剂药吃完,病情仍然没有减轻。余家兄弟,再不能等了,必须将安化的大哥和长沙的二哥叫回来,该准备的,要准备了。
兄弟姐妹们坐在一起商量,自然不愿现在就准备后事,怎么说,还要努力一番。民间有一种说法,叫冲喜。此时,办一桩喜事,也许老人一高兴,病就好了。有些人认为此说没有道理,也有人觉得从精神病学角度来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尤其老年人的病,往往因为身体的衰弱,内部抗体出现了问题,一点小病,都可能致命。如果此时被喜事一冲,老人高兴了,体内抗体增强,缓过一个时期,可能就缓过来了。
谈到冲喜,自然就提出了两种方案。一种方案,余海风不小了,快点给他说户人家,让他结婚。另一个方案是现成的,余海云和刘巧巧已经定亲,将他们的婚事办了。
商量来商量去,余成长还是觉得,给海风成婚不妥。他提出的理由是,海风和海云都在马帮,没有回来。海云的亲事毕竟是定了的,把婚期提前,只要刘家没有意见,便可以办,相信海云也可以理解。海风却不同,他还没有开亲,现在如果说一户人家,又没有经过他同意,总归不太好。
最后一致同意,给海云办大事,海风的婚姻大事,留等以后。
余家派人前往刘家,将这一意思说了。忠义镖局这次替余家押镖,因为路途遥远,刘家老一辈以及陈铁锋都没有去,由一干少壮派去了。刘承忠是余家的女婿,自然参与了这一讨论,他本人,是完全没有意见的。不过,刘巧巧毕竟只是他的侄女,这个主,他做不了,还得由刘承义来定。刘承义夫妻只是稍稍商量,便答应了。接下来,是征求女儿的意见。刘巧巧觉得,这事来得有点太快了,可是,婚事既然已经定了,又是为爷爷冲喜,她能有什么话说?即使有点什么话,也只能埋在心里。
接下来,余家和刘家,开始积极准备婚礼。
马帮是十天以后回来的,此时已经是七月下旬,天热得什么似的,知了一个劲地叫唤。余海风回到家一看,家里张灯结彩,他一下子蒙了,立即拉了一个下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下人说:“少爷还不知道吧?家里要办喜事了。”海风问:“办喜事?给谁办喜事?”下人说:“当然是给二少爷办喜事。要冲喜呢。”先听说给二少爷办喜事,余海风的脑子里,已经炸了一次,又听说是冲喜,余海风脑子里,再次炸了。
“冲喜?冲什么喜?”余海风惊问。
下人说:“少爷刚回来,还不知道吧?给老太爷冲喜。”
“爷爷?”余海风顾不上别的了,问,“快告诉我,爷爷怎么了?”
下人说:“老太爷病了,好像说情况不是太好。”
余兴龙有十几个孙子,所有孙子,他对海风最好,海风和爷爷的感情也最深。听说爷爷情况不是太好,余海风顾不得许多,甚至连家门都没有进,就向三伯家跑去。
坐在爷爷的床前,爷爷正睡着。余海风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爷爷。爷爷确实老了,满脸都是老年斑。此前,他还真没有发现,这种可怕的斑点,是怎么爬到爷爷脸上的。这或许就是衰老,一种自然规律。相反,作为后生晚辈,余海风觉得,自己早应该意识到,时间正在无情地一点一点地夺走自己的亲人。自己和亲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而现在,他知道了,可是,这一切,很可能已经晚了,他能和爷爷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人生啊,争这个争那个,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似乎从来没有人去争,那就是时间。又有多少人知道,这恰恰是人生最应该争的东西,最宝贵的东西。
如此想着的时候,余海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挂在了眼角。
余兴龙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前,正要说话,却看到了孙子眼角的泪珠。
“海风。”余兴龙叫道,“你哭了?孩子,别哭,人生都要经过这一遭的。”
余海风惊悟过来,连忙揩干了眼泪,说:“爷爷,你醒了?我哪里哭了?我没有哭。”
余兴龙说:“还说没有,刚才我都看到了。”
余海风说:“那不是眼泪,是汗,对,是汗。我一回来,就跑着来看爷爷,这天太热了,所以出了汗。”
“你啊,你哪会说谎?”余兴龙是真的喜欢这个孙子,他想像以前一样,伸出手,摸一摸孙子的头。可是,他的手没有劲,只是动了动。余海风立即抓住了爷爷的手。
余海风说:“爷爷,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余兴龙说,“我们爷孙俩,说说话吧。”
余海风说:“好哇,爷爷,您想听什么?”
余兴龙说:“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只想你听我说。”
“好,爷爷,您说吧。我听着。”余海风答。
“二十四年的事,你还记得吗?”余兴龙问。
余海风没想到爷爷会提起这件事,略愣了愣,随后说:“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哪能记得?”
余兴龙便说:“是哟,那时你还没有满周岁,我倒是忘了。”
余海风说:“我倒是听舅舅说过一点。”
“哦,你舅舅怎么说的?”余兴龙问。
那时,余成长还只有二十一岁,跑马帮已经多年。整个余家,余成长年龄虽然最小,但办事最干练,武功也最好,余家整个西北的生意,主要由余成长负责。
那次,余成长跟着余家马帮去了西北,押运一批货。像现在一样,这批货只需要押到云南大理。因为不再需要换马了,余家马帮又不肯空着手回来,往往在当地采购一些土特产,运回洪江。通常情况下,他们会采购一点玉石,再装一些干菌、藏药之类。余成长办好货以后,并没有跟着马帮回来,而是独自离开,去了另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