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第29/29页)

宋达清下了车,朱怀镜掉过车头,很快就到了荆水河边了。他沿着河溯水而上。车开得很慢,就像散步。这些日子,他的命运出现了转机,一年多的郁闷总算到了头,可他的心情仍然复杂得像这个纷乱的世界。有时独自面对漫漫长夜,他会突然发现自己的灵魂其实早就沉沦了,可在世人眼里,他依然体体面面、风风光光。他只能把自己的灵魂包裹在保养得很好的皮囊里,很儒雅、很涵养地在各种庄严场合登堂入室。香妹提出离婚,他烦恼了几日,也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只是担心闹起来影响不好。今天见玉琴成了这番模样,他内心却感到了真正的痛楚。他没有理由背负香妹,也没有理由忘记玉琴。香妹是那么温柔贤淑,而玉琴却那么丝丝缕缕地嵌入了他的灵肉。玉琴简直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在最倒霉的日子里,他甚至想自己落到这步田地,是不是老天对他的报应?他悔恨过很多事情,却始终不认为同玉琴是桩荒唐事。最绝望的时候,他几乎让自己相信他同玉琴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可他想着身陷囹圄的玉琴,感觉到的的确确是心脏生生地痛。

快到进入且坐亭的谷口了,朱怀镜警觉起来,留神着窗外。山势越来越高峻,树林也愈发葱郁了。早开的山花像含笑的村姑,鸟雀顽皮地翻飞着像在逗人。朱怀镜感觉应该到了那个谷口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是不是刚才不小心走过了头?朱怀镜停车琢磨一下,再往前开。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头了,又掉头往回开。往回走了好长一段路,仍是不见谷口在哪里。他这么来回走了好几趟,总找不到那个清泉潺潺的谷口。朱怀镜简直有些惶恐了,疑心自己是不是只在梦中到过那个地方。这时,远远地看见一个人,长发披肩,穿着宽大得不合身的羽绒中褛,背着画夹,低着头,一偏一偏,踽踽而行。这个背影好熟悉!朱怀镜眼睛一亮,身子不由得沉了一下。李明溪!是李明溪!朱怀镜加快车速,开到李明溪身边停下,上前重重地拍了他一板。回过头的是一张陌生的脸,白了他一眼。等这人绷着脸甩开他,低头走了,他又依稀觉得这张脸真在哪里见过。朱怀镜抬起头,望着炫目的太阳,恍恍惚惚,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1998年11月于长沙韭菜园

2010年2月修订于长沙咸嘉新村

2012年2月重新修订、润色于长沙咸嘉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