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曲终人散(第7/9页)

2011年下半年,我们公司下属的一家数码科技城项目建设启动,我毫不犹豫将该项目介绍给黄某,在尚未招标的情况下,就与黄某的公司签订了意向合同。

之所以将数码科技城项目介绍给黄某,一方面是因为项目投资巨大,利润丰厚,利益输送空间大;另一方面是项目所在地广州的番禺区域,黄某在那里创业发迹,拥有“强大背景”,办理各种报批手续方便快捷。我自认为此事运作高明,既捞了好处,又送了顺水人情,还利用黄某的关系推进了项目进度,一箭三雕,于人于己于国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我知道,黄某这种有实力的人,能把私企做这么大,“不懂事”是不可能的。所以,事先,我什么也没有暗示过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利益企图。

黄某当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在拿到项目后,一次专门请我一个人吃了一顿饭。饭桌上,他说,“我这个人,懒惰,大大咧咧的,处朋友不够细心,逢年过节,想不起来关照朋友,送什么礼金、礼品,哎呀这样太啰嗦、太麻烦,人家不喜欢的东西,对人家没有用的东西,费钱费精力还给人家增加心理负担,何必!但这么多年,一旦成了我朋友的,就一直是朋友,而且会很铁,再大的官,都视我为兄弟。说实话,亲兄弟可能比我细心,但不一定有我铁。知恩不报非君子,您是我哥,又是恩人,我不能光顾着自己赚钱自己花——再说,愚弟我的钱,这一辈子也花不完了啊。所以,我干脆一次性给哥哥您1500万元,分三次给,您自己安排着过年过节,买点小东西啊。求大哥原谅愚弟做事懒惰,只求方便,不动脑筋,原谅我好吗,哥?”

我当时一听,觉得够意思,就笑着说,兄弟情分,互相帮助,应该的,您见外。但我并未拒绝,当场约定在东莞交易。

我当时的心态很可笑,觉得广州不够安全,一定要到东莞去收受这笔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东莞有我一个情妇,我每个月都要去跟她约会一次,给她带点钱啊,礼品啊。当年国庆节,我和黄某在东莞大富豪饭店见面,他送给我首笔500万元现金。我将其中400万元存到自己家的账户上,另外100万元给了情妇。第二年春天,黄某又给我第二笔500万元。我觉得存钱太多不好,家里人也会问三问四的,特别麻烦。于是,我将这笔钱,一部分拿到老家去购买宅基地,一部分投资自己私下运作的某农改项目,并在后来的几年,盈利了200多万元。第二年夏天,黄某又给我剩下的500万元,我把这笔钱拿出去,投资了另外一个公司。当时,正好一个地产营销公司和一个民营投资公司找我谈合作,一个要营销我们开发的一个商业楼盘,一个想跟我们的矿产公司谈合作开发,我就授意我的女婿,去跟他们谈合作,然后用女婿跟他们合股的公司来跟我的下属公司再合作,并为他们在合作条件的谈判上,大大提供优惠。我把500万元交给女婿,投资到那两个企业里去占股份,然后参与分成,不到四年的时间分到了将近3000万元的红利。

2013年,上海某公司为了做我们新楼的装修和智能化,送给我一张银行卡,并陆续往卡里汇钱共计870万元。2014年7月,我将卡“推给”这个公司经理“保管”,并称现在银行卡都是实名制,还是放在你那里好。该经理向我承诺,这些钱永远是我的。我说我相信他,以后需要用钱,一定会对他说。第二年初,我想在美国买一栋别墅养老,与女儿和外孙女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我对上海这位经理支会了一声,该经理马上专程去美国,陪我女儿在那里选房,花掉了500多万元。

还有许多不正当收入,我就不一一说了,纪委那边有我口供详细材料的。我对组织上是坦诚的,尽量说出记忆里的每一笔钱,有些几千元的小钱,我能回忆起来的,也都毫无保留地交代了。对我立案调查的时候,我已经退休了,正准备安排自己到老家和美国,交替季节安度晚年。没想到,人都上岸了,还一跤滑回了泥潭里。

真是,人各有命。我就是那种看起来命很旺的灾星一个。发了那么多光和热,最终,还是一颗灾星。这就是——命,命里注定的!

5

我一生都忘不了退休那天的情景,宣布干部调整的大会结束后,我之前提拔的那些亲信、铁杆,包括那么多老乡,一下子就涌到了新的董事长面前,争相效忠表态。我内心极度失落,不知自己是怎么从会场走回办公室的。然而,在接受审查的时候,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说实话,好像也不是那样。还是有一些人到办公室来看我,跟我道别。办公室的同志,加班好几天,帮我整理杂物,大家还纷纷祝贺我光荣退休,并没有对我不理不睬。只是我当时的心态不太好,我的这种被冷落感觉,也许是失去权力的“落差”使然,也许是记忆有误。

其实,都不是。

根本的原因,是那些以前一直围着我转的人,反而不见了。那些我内心里认为,对他们有功劳,有恩情的人,那些向我承诺终身报答我的人,他们不——见——啦!

即使在我退休半年后,我有一些私事,想找原来的老部下帮忙,往往热心的,倒是那些我在位时,不常在眼前转悠的人。可是,我特别有把握的那些人,往往是对我最阳奉阴违的人。这些混账东西,后来有的进去了,有的还在外面,但大多数都不跟我再联系。

说一个可笑的无聊事。我退休的第一个春节,自己心里算了一下,怎么着也应该有二三十个下属和生意伙伴,来给我拜年,可结果是门庭冷落啊,不提这事了。有些人,狗都不如,一转身,跑到新主子那里摇尾巴去了。还有些伪君子,过年时发条短信给我,就觉得对我好得不得了,还振振有词地在短信里说,响应党中央号召,移风易俗,文明过年,清风祝福。哼,好像你有了什么想法,被他看穿了,他不但不理睬你,还唱高调,教育你一通。凡这类浑蛋,我看完信息,立马把他们从我的通讯录中删掉。过了一个年,我的手机通讯录,删掉了三分之二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当然可笑,丢人现眼。

我正式服刑之后,没有一个我栽培过的亲信来看过我。听说,有两个浑蛋也在这里服刑,当然,没有遇到过,我们级别不同,我一个正厅级干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也不屑跟他们在一个屋檐下。当然,说这些,没意思。

我的那些女人,早就不知道烟消云散到哪里了。也许她们重新包装一番,又会粉墨登场,再去害几个干部,捞一点好处。也许她们会把自己洗洗白,重新嫁人。我老婆听说我出事了,起初还挺同情我,说陪我终老终死。可我在受审过程中,暴露出外面有女人,还有私生子,她就愤怒了,马上露出狰狞面目,说要来抽我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