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8/8页)
沈天涯瞪一眼叶君山,说:“这样的话乱说得的?我过去给二舅村里解决过几次资金,他给过我回扣没有?”叶君山说:“二舅不是给你送过钱么?你硬要装正派不收,怪谁?”沈天涯说:“人家村里弄个钱不容易,你还忍心要回扣?”叶君山说:“那倒也是,三万五万的小资金,也拿不了多少回扣。不过这次给他们解决的可是十六万元哪,别说按百分之二十至百分之三十比例拿,我们走走中庸之道可以吧?按百分之十五拿他两万来块,也不为过吧?”
叶君山的话并不是捏造的,现在还真是这么一股风气。从前说是雁过拔毛,现在变成雁过拔腿了。除了二舅村里,沈天涯也曾给别人帮忙解决过一些小资金,也得过人家的好处,数百上千的经常不断。这都是礼节性的,在财政局属于公开的秘密了,没人见怪。但像叶君山说的明码标价,给人拨多少钱就要按比例拿多少回扣的事,其他人沈天涯不敢肯定,至少在他这里,除了给东方公司贷那笔款子得过大额回扣外,其余还没有过。倒不是说沈天涯如何高尚,防腐性能比人强,主要还是他做处长前一直没真正掌握过资金大权。做科员时,上边有处长副处长捂着盖着,好事轮不到他沈天涯的头上;做副处长时,马如龙实权独揽,好多与资金挨边的事他插不上手,只有装聋作哑的份;好不容易等来马如龙得了那病,又被徐少林捷足先登,抢占了码头,他最多也就打打擦边球,没给人解决过大问题。
当然东方公司给的十四万元应该算是大数了。只是东方公司把大头给了欧阳鸿郭清平傅尚良几个,摊到他俩头上的远没达到叶君山说的回扣比例,而且他还不敢动用,锁在抽屉里,迟早要想办法妥善处理掉的。
想到这里,沈天涯无奈地摇摇头,不无嘲讽地说道:“你真不愧为财务处长,账算得很清楚的嘛。”叶君山说:“你别说风凉话,经济时代不会算账岂不弱智?不会算账就不会来钱,不会来钱就没有实力,没有实力就没法密切联系领导,编织关系网,得到重用和提拔。”
叶君山这套理论的逻辑还挺严密的,沈天涯一时还找不到恰当的理由来反驳。‘其实只要留意一下,好多人都是按照这套理论来指导实践的。不过沈天涯觉得这套理论并非人人都学得来,总还有人在固守着自己的底线。当然沈天涯再也明白不过,如今还拿这样的话跟别人包括叶君山去理论,他们肯定会不屑一顾。沈天涯也就懒得吱声,任凭叶君山唠叨。
叶君山见沈天涯闭着嘴巴,觉得他大概是理屈词穷了,便有些得寸进尺,说:“你没话说了吧?我跟你说,现在的世道是,人家捞你不捞,领导说你是草包;人家赌你不赌,干部说你二百五;人家嫖你不嫖,群众一起造你谣。”沈天涯笑道:“那你是怕我做草包做二百五,还是让群众造谣?”叶君山说:“最怕领导说你是草包。”
笑过,沈天涯仔细一琢磨,这几条确实还有些道理。一个单位也好,一个团体也好,说穿了本是一个利益集团,是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真可谓唇齿相依,荣辱与共。何况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想使自己的利益在这个利益集团里尽可能地最大化,如果从中冒出一两个与众不同独立特行的人物,弄得周围的人相形见绌,不尴不尬,谁容得了你?就是领导也一样,他要想利益最大化,一般是要通过下属来实现的,如果下属冥顽不化,一尘不染,他怎么最大化?这个时候,他不说你草包才怪呢。
沈天涯更无奈了。他发现,那些恪守了几百年几千年的准则,如今想找些大家都认同的理由来佐证已是越来越困难了,倒是那些歪道斜理,伸手一抓就能抓到大把大把的例证。沈天涯想,这社会是不是有了毛病?沈天涯甚觉无趣了,打一个哈欠,说:“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情等着去办。”
躺到床上,迷迷糊糊刚睡过去,叶君山说过的那些话仿佛一只只苍蝇,扑扇着从远处飞近了。开始沈天涯不理不睬,只顾睡觉,不想苍蝇们更起劲了,嗡嗡嗡叫唤起来。沈天涯没法子,伸了手在空中一挥,想赶走它们,人便兀地醒了,才知道是做了一个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