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同志之间的战争(第5/9页)
中年妇女乞求地说:“陈总,我……我不当收银员了,在娱乐城做杂工行不行?”
胖子头一摇,断然回绝:“不行,这里不需要杂工。”
田立婷这才知道,新天地娱乐城原来的收银员也是下岗女工,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一下子被撕痛了,忙让那中年妇女坐下。
中年妇女不敢坐,感激地冲着田立婷点点头,又对胖子哀求:“陈总,您就当是帮我个忙好不好?让我再干几个月,不论干啥都行。有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也能再到别处找找工作……”
胖子火了:“老孙,你别再烦我了好不好?没看见我正和这位新收银员谈工作吗?你以为整个中国就你一人下岗呀?人家田大姐不也下岗了吗?你知道田大姐是什么人吗?他哥哥是咱平阳市委秘书长,人家该下岗照下!改革的阵痛嘛!”
中年妇女怔住了,盯着田立婷看了好半天,一句话没说,眼泪却下来了。
田立婷心里难受极了,也窘迫极了,对着这张善良的泪脸,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田立婷不知所措时,中年妇女突然一把拉住田立婷:“大妹子,我……我求求您了,您哥哥既然在平阳市委当干部,您就……就别和我抢这个饭碗了行不?是官大于民,你们干部家属想干啥不能干?哪里能少了您大妹子一碗饭吃?大妹子,我……我给您跪下了……”说罢,倚着田立婷的身子,真要往地上跪。
田立婷拼力支撑住那中年妇女全身的重量,脱口道:“大姐,您坐,快坐下,您这情况我一点不知道。这……这收银员我不干了,您继续干下去吧!”
胖子马上急了眼,对田立婷说:“田大姐,你可别和我开玩笑!你这工作可是胡市长亲自安排的呀,就是你不干,我也不能让老孙再干了!”
田立婷对这位只会看长官脸色的胖子实在是气不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指着胖子的鼻子说:“陈总,我告诉你,就是冲着少看见你这张脸,我也不想在你们娱乐城当这个收银员了!不过,我也把话撂在这里,你要是真敢不让这位孙大姐干下去,我就让我哥哥去找你们胡市长算账!”
胖子呆住了。
一不做,二不休,田立婷又把哥哥田立业的电话留给了中年妇女:“这是我哥哥在市委的电话,只要陈总无缘无故赶你走,你就打这个电话!”
中年妇女却又替胖子说起了好话:“大妹子,您误会了,真是误会了,其实……其实,我们陈总也是大好人一个,平常可关心我们下岗工人了……”
田立婷直想哭,连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下去了,逃也似地冲出了办公室。
这一次的再就业饭碗可不是哥哥踢掉的,是她自己主动放弃的,可是,她仍然得找哥哥算账:哥哥不当这个市委副秘书长,那中年妇女说到干部家属时,她就不会这么难堪。当然,即使没有这个当副秘书长的哥哥,她也不可能去强夺人家的再就业饭碗。
中年妇女说得不错:有这样一个做官的哥哥,她找碗饭吃总比别人容易。
然而,把电话一挂到市委办公室,这个做着平阳市委副秘书长的哥哥就火了,说,田立婷,你以为平阳是我的天下呀?告诉你吧,我这市委副秘书长马上就要下了,要做待岗干部了,你就等着跟我一起到自立市扬摆地摊去吧!
田立婷还想再说几句什么,哥哥那边已挂断了电话。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十六时滨海市金海岸
文春明原本没准备到金海岸发假区去,可是,在滨海市长江昆华的陪同下检查完滨海的防汛工作以后,江昆华要到金海岸去向王少波汇报工作,文春明想到姜超林也在金海岸,便随着江昆华一起去了。
一路上文春明一声不吭,别的事没顾多想,老想着高长河在平轧厂的指示,越想心里越气,因此,到了金海岸半山别墅见到姜超林时,一肚子火便发作出来了:“……老书记,你看看这叫什么事!这个高长河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个,就代表市委、市政府表态了,要按东方钢铁集团早些时候提出的方案进行谈判!这个方案我早就向你汇报过,也和何卓孝这些厂里的同志认真研究过,整个一卖国条约!搞兼并不算,一部分贷款要停息挂账,还问我们市里要优惠政策。这就是说,我们辛辛苦苦白忙活了十年,养大了姑娘,还是搭上嫁妆赔给人家。真这么搞,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摆?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宁可让它先扔在那里,也不愿这样送出去!我们平阳不论怎么说还是经济发达市,别说只一个平轧厂,就是十个平轧厂也拖不垮平阳的经济。平轧厂与高长河无关,他当然不怕丢脸,就想赶快甩包袱!”
姜超林只是听,不发表任何意见。
文春明又说:“才几天的工夫,怪事就出了一大堆,满城风雨满城谣言。有些事似是而非,有些事事出有因。这些事先不说,还是说平轧厂——平轧厂也快乱成一锅粥了,老书记,你知道吗?孙亚东一直就没停止暗中对平轧厂的调查,也不知高长河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今天,何卓孝当面向高长河提出辞职,说是真干不下去了。”
姜超林仍是什么也没说。
文春明看着姜超林:“老班长,你说话呀!”
姜超林叹了口气,说:“有烟吗?给我一支!”
文春明诧然说:“你知道的,我又不抽烟?哪来的烟?哦,我去给你找一支吧!”
姜超林说:“算了,这里你不熟,我去找吧!王少波也在这里,他抽烟的。”
不料,到了王少波房里,正见着头缠绷带的王少波在给女儿毛毛洗脸,毛毛脸上有指甲抓出的血痕,头发乱蓬蓬的,一问才知道,是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
姜超林挺喜欢毛毛的,便说:“过来,过来,和爷爷说,是怎么回事呀?”
毛毛马上哭了起来,委屈地说:“我们同学说,你们这些当干部的都是贪官污吏,让你们站成一排挨枪毙,可能会有几个冤枉的,要是隔一个毙一个,就有漏网的。我就和他们吵,说我爸爸不是贪官,这阵子天天在江堤上抗洪,差点把命都送了。他们说那是假相,后来我们就打了起来。”
王少波尽量平静地说:“毛毛,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爸爸的爸爸也被当成了反革命,同学也骂爸爸是狗崽子嘛,爸爸不也挺过来了吗?现在有些人是胡说八道,你心里要坚强……”
这时,文春明也过来了,站在一旁听。
姜超林忘记了讨烟,一把搂住毛毛,对王少波说:“现在怎么能和‘文革’那种时候比?‘文革’是有大气候、大背景的,好人都受气!现在呢?不是这种情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