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敢再爱吗?(第10/11页)
上海同济大学第一附属中学合唱团的表演是一流的,他们的声音很干净,音准很好。
中国的西藏舞蹈一出场,服装就抢了大家的眼球。柏林“快如光”超级现代舞团虽然只派来了两名演员,但是他们用肢体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个人的内心冲突、挣扎和痛苦。
丽莎和丹尼尔的国标舞让大部分的中国观众神魂颠倒。
爵士乐队的节目只能排在最后,因为他们太狂了,全场欢呼起来。
演出到最后,上海同济大学第一附属中学合唱团再次登上舞台,和爵士乐队合作一首爵士版的中国歌曲《茉莉花》,他们的青春连在了一起,演出达到了最高潮。
时任中国驻德国的大使马灿荣先生发表了充满战胜“非典”力量的讲话。
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赶到了柏林,第二天,国际四套播出了演出的新闻。观众席上坐着专程从波恩附近赶来的全德青少年艺术组织联盟负责人维特先生,他接受了中央电视台的采访。教育参赞刘京辉博士、侨界首领和德国各界友人也坐在贵宾席上。
演出结束后,后台的场面更加令人难忘,中德两国的年轻人各站一边,有些紧张、有些羞涩,有些期盼,他们手中的袋子里都装着礼物。德国领队老师动情地说:“亲爱的上海同济大学第一附属中学合唱团的学生们,我们在来柏林参加中德青少年文化节之前认真了解了一下中国,我们知道,中国菜最好吃(中国学生笑),中国的文化历史很长(中国学生笑),但是我们不知道,中国还有你们唱得这么美的歌声(中国学生的笑声更大了),我们想去中国,想去访问你们的学校(中国学生欢呼)。”
交换礼物后,友谊就从这里开始了。
仅仅过了10个月,约翰里斯·布茨巴赫中学爵士乐队在校长的率领下就起程访问中国了,他们成了我领导的协会率领去中国的第一个德国学生艺术团队。他们和同济大学第一附属中学、第二附属中学的学生艺术乐团共同演出。随后,同济大学两个附中同时和约翰里斯·布茨巴赫中学签署了友好学校协议,他们的互相访问持续至今。
在演出大厅我没有看到亨德瑞克。
我失望了,生气了。
果真如此,亨德瑞克并不关心我的工作、我的精神,他可能也不真正关心我是中国人,他只是和我跳跳舞卿卿我我而已。我如此伤心地想着,下定决心不再去社交舞厅,不再见亨德瑞克。
我想回中国
一个多月过去了,一个初秋的夜晚,我和几个朋友在酒吧里,耳边萦绕的音乐是我和亨德瑞克最爱跳的曲子,我突然和朋友们告别,冲到了社交舞厅。
亨德瑞克,坐在舞厅最低处靠近乐池旁的一张小圆桌旁,旁边还坐着一位女士,我故意经过小圆桌前,然后走到舞厅最高处我和亨德瑞克的老座位上,坐下来,定了定神。
过了好长时间,我不见亨德瑞克和那位女士走下舞池跳舞,也不见他到我的身边来打个招呼,于是我径直走到他的圆桌旁,向那位女士友好地点点头,指着亨德瑞克:“我想请他跳一曲。”女士笑笑,表示同意。
亨德瑞克微笑着,看不出尴尬、不快或者别的表情,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而且清楚:“梅,今晚我不能和你跳舞!”
“为什么?社交舞厅的规矩,男士不能拒绝女士,我就是要和你跳一曲。”
“但不是今晚。”
“我想要,就一曲。”我边说边又转向那位女士,“请您不要介意,我就是想和他跳一曲。”
女士略微欠欠身体:“我不介意,但这是他的决定。”
我又转向亨德瑞克,心想我也很坦然,这位女士也不介意,你还能说什么。但是亨德瑞克的话还是差不多:“梅,不是今晚,也许下一次。”
亨德瑞克始终微笑着,既不看我,也不看那位女士。我在那张桌子边站了几分钟,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舞厅。
我给亨德瑞克留过电话号码,但是我知道亨德瑞克不会给我打电话的。现在,我的电话上破天荒地有了亨德瑞克的留言:“梅,祝贺你!你做的演出很成功,我坐在楼上,也许你没有看见。你有一个多月没来舞厅了,真没有想到你又来了。记住我的话,我会永远在我的咖啡舞厅,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们还有共舞的机会!”
但是我从此再没有踏进柏林社交咖啡舞厅。
自那以后,我频繁回中国,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郭达和蔡明的小品时,饭碗差点滑出了手掌。郭达和亨德瑞克长得好像啊,那个头,那神态,只是一个说中文,一个说德语,一个眼睛是黑的,一个眼睛是灰蓝的。我很喜欢郭达和蔡明的小品,每次都惦记着看,每次看时又有点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在偷看亨德瑞克,在想着亨德瑞克。时间久了,终于有一天,我走出自己的痴迷。舞台上的郭达是和蔡明搭档的,生活中的亨德瑞克是和我跳舞的呀,舞台上的郭达还急过,生活中的亨德瑞克跟我从来没急过,他是不愠不火的有情人,从容不迫的太平绅士。
我释然了,放开了。
从此,我看郭达和蔡明的小品百分之百开怀大笑,而且有一天,我也不再异常迷恋他们的小品了。
但有时我还是会出神地想亨德瑞克。
亨德瑞克有过和亚洲女子生活的经历,他年轻时遇到他的前妻,一位从事美术创作有品位的韩国女子,刚开始他一定觉得她充满东方的温柔神秘吧。他们生了一个儿子,离婚10年后他道出的最深感受是:“我妻子还会打我啊。”那个单纯无奈的神情,让身为亚洲女子的我听了这样的故事,看着亨德瑞克那样子都有点不好意思。
人生走过一半,亨德瑞克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也许不可能再有当年的热情了吧。这些我不可能去问亨德瑞克,我还是那样一位中国女子,自己苦思一百遍,也很难开口去问他。而且我尽管心仪于他,但是理智上我总是会先问自己:你自己准备好了吗?在状态中吗?即将投入一场新的恋爱吗?
经过岁月风雨,我骨子里已经坚定无比。尽管我有儿子了,但我自己有时仍然是个孩子,有着无法克服的简单。不过,我不再像十几年前那样怀着浪漫的憧憬,用东方的温柔、忍让去屈就,遇到一个英俊的德国小伙子就以为他是西方王子;现在的我不仅对自己进行批判,也开始对德国进行批判,对德国人进行平等审视。德国已经融进了我的血液,但是我却很难再轻易爱上哪一位具体的德国人。
这样一个人思来想去,有点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我翻来覆去就把自己给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