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第6/9页)

“我想要一块阿拉伯甜点。”格扎维埃尔说。

她如醉如痴地端详着糖果。

“如果这个也买一点多好。”她说,并指了指用薄纸包裹的细棍麦芽糖。“它的名字多美。”

“两块焦糖糖果、一块阿拉伯甜点和二百五十克‘仙女手指’。”弗朗索瓦丝说。

女售货员把糖果塞在一个有凹凸花纹的小纸袋里,并用一根从一个滑槽中抽出来的小粉绳扎上口。

“我买糖果恐怕只是为了要那个口袋。”格扎维埃尔说,“简直像一个小钱袋。我已经有六个了。”她自豪地说。

她递给弗朗索瓦丝一块焦糖糖果,并在胶状的小块糖上咬了一口。

“我们的样子像两个为自己张罗好吃东西的小老太太,”弗朗索瓦丝说,“不大体面。”

“当我们八十岁的时候,我们将踩着碎步,步履蹒跚地一直走到糖果铺,在橱窗前垂涎欲滴,对阿拉伯甜点的香味,我们会足足讨论两个小时。”格扎维埃尔说,“街道上的人用手指着我们。”

“而我们摇着头说:‘这已经不是从前的焦糖块了!’”弗朗索瓦丝说,“我们走路时并不比今天的步子小多少。”

她们相视而笑,并有意模仿八十岁老媪的步态在大街上闲荡。

“我们看看帽子,您不厌烦吧。”格扎维埃尔说,并在帽店前站住了。

“您说不定想买一顶?”

格扎维埃尔笑了起来。

“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而是我的脸不适合戴。不,我看帽子是为了您。”

“您希望我戴一顶帽子?”弗朗索瓦丝问。

“您要是戴一顶这种扁平窄边的小草帽,准会好看极了。”格扎维埃尔用哀求的口吻说,“想象一下您在帽子下面的脸。当您去参加一次美妙的聚会时,您就装上一个大的半截面纱,在后面用一个大蝴蝶结固定住。”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哦!您得说您愿意这样做。”

“这有点让我害怕,”弗朗索瓦丝说,“一个大面纱!”

“但您可以什么都试试嘛。”格扎维埃尔抱怨起来,“啊!如果您让我给您打扮多好!”

“好吧!”弗朗索瓦丝高高兴兴地说,“您为我选择春装。我把自己交给您了。”

她握住了格扎维埃尔的手,她完全可能是非常迷人可爱的!应该原谅她脾气的突然变化,她处境艰难,而她还那么年轻。弗朗索瓦丝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她深深祝愿格扎维埃尔有美好幸福的生活。

“刚才您抱怨自己变得淡漠了,您确切的意思是什么?”她柔声地问。

“哦,没有别的了。”格扎维埃尔说。

“还有吧?”

“就这些。”

“我多么希望您满意您的生活。”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没有回答,她兴高采烈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您认为亲密无间地同人们生活在一起,就失去了自己的某些东西。”弗朗索瓦丝说。

“是的,”格扎维埃尔说,“人变成了珊瑚虫。”

在她的语调中包含着一种伤人的意图。弗朗索瓦丝认为,实际上过合群的生活看来并不如此使她不悦,当皮埃尔和弗朗索瓦丝不带着她出去时,她甚至相当恼火。

“然而,您还有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她说。

“但这已经不是一回事了,”格扎维埃尔说,“这不再是真正的独来独往。”

“我理解,”弗朗索瓦丝说,“这仅仅是一些空白的间隙,而以前却是全部时光。”

“正是如此。”格扎维埃尔伤心地说。

弗朗索瓦丝思索了一下:

“但如果您试着做某些您自己的事,您不认为这就不同了吗?这是不让自己变得淡漠的最好办法。”

“唉!做什么呢?”格扎维埃尔问。

她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弗朗索瓦丝衷心希望帮助她,但是帮助格扎维埃尔是很困难的。她微笑了一下。

“一个女演员,比如。”她说。

“啊!一个女演员。”格扎维埃尔说。

“只要您工作,我完全确信您会成为一个女演员。”弗朗索瓦丝热情地说。

“不可能。”格扎维埃尔无精打采地说。

“您现在无法知道可能不可能。”

“正是如此,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工作纯粹是白费力气。”

格扎维埃尔耸了耸肩。

“那些小黄毛丫头才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女演员。”

“这并不证明您就不会成功。”

“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格扎维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稍稍掐紧她的胳臂。

“多么奇怪的推想。”她说,“听着,我认为没有必要去估计自己的运气。这件事有百利而无一弊。应该寄希望于成功。”

“是的,您过去已经向我解释过。”格扎维埃尔说。

她怀疑地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凭信念干事。”

“这不是凭信念干事,这是一种不担风险的赌博。”

“这完全是一码事。”

格扎维埃尔稍微撇了一下嘴。

“康塞蒂和埃卢瓦就这样聊以自慰。”

“是的,这使她们荒唐地梦想得到报偿,这是令人恶心的。”弗朗索瓦丝说,“但是问题不在于梦想,而在于愿望,这是不同的!”

“伊丽莎白的愿望是成为一个大画家。”格扎维埃尔说,“这可很不错啊!”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弗朗索瓦丝说,“我觉得她把梦想变成行动是为了更加去相信它,但是她不可能有发自内心深处的愿望。”

她考虑了一下。

“在您看来,人们生来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一成不变的,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人们在自由地塑造自己的样子。皮埃尔在青年时代那么雄心勃勃,这不是偶然的。您知道人们怎样说维克多·雨果的?说他是一个自诩为维克多·雨果的疯子。”

“我受不了维克多·雨果。”格扎维埃尔说。

她加紧了步伐。

“我们能不能走得稍微快一点儿?天太冷,您不觉得吗?”

“那就走快点吧。”弗朗索瓦丝说。

她又说:

“我多想说服您。您为什么怀疑自己?”

“我不愿意撒谎。”格扎维埃尔说,“我觉得相信某件事是可卑的。除了可以触到的东西,没有任何肯定的事物。”

她看了看握紧的拳头,怪模怪样地咧着嘴狞笑。弗朗索瓦丝担忧地盯视着她: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最近这几个星期的生活过得很宁静、幸福,这是确凿的,但她并没有麻木不仁。在微笑的背后,她思索了无数事,心情并不平静。她什么也没有忘记,一切都存在着,存在于一个角落里,而经过多次微小的撞击,总有一天会爆炸。

她们拐过布洛梅街角,看到了兼售香烟的咖啡馆前那支大红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