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第5/6页)
“真愚蠢。”她说,“不应该这样,可我不喜欢想到今天晚上另一个人睡在您身旁。”
“我也不喜欢。”热尔贝低声说。他带着某种忧伤加了一句:“我希望只有您爱我。”
“我深深爱您。”弗朗索瓦丝说。
“我从来没有爱过一个女人像我爱您一样。”热尔贝说,“从遥远的、很遥远的地方爱您。”
弗朗索瓦丝眼睛湿润了。热尔贝将不会在任何地方扎根,他永不属于任何人。但是他毫无保留地把他自己能给予的一切都给她了。
“亲爱的、亲爱的小热尔贝。”她边说边亲吻他。
出租车停下了。她面对他待了一会儿,眼睛模糊,下不了决心放开他的手。她身上感到烦躁不安,好像她不得不一下子投入深水中一样。
“再见。”她突然说,“明天见。”
“明天见。”热尔贝说。
她穿过剧院小门。
“拉布鲁斯先生在上面吗?”
“肯定在。他还没拉铃呢。”女门房说。
“请您拿两杯牛奶咖啡上来。”弗朗索瓦丝说,“再来点烤面包片。”
她穿过院子。她激动得心跳,怀着希望,却又有疑虑。信是三天以前接到的。皮埃尔能够改变主意,这正是他的性格:当他一旦放弃一件事,他即完全从中摆脱出来了。她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说。
她打开灯。皮埃尔睁开红红的眼睛。他整个身体被裹在被子里,像一个大软虫子那样显得又舒适又懒洋洋。
“你好像还在睡觉。”她高兴地说。
她在他床边坐下,吻了吻他:
“你身上真热。你搞得我也想睡了。”
她睡得很好,直挺挺地躺在一条火车座椅上,然而这里的白被单看来是那样柔软。
“嗨!我真高兴你在这里!”皮埃尔说。他揉了揉眼睛。“等一等,我就起床。”
她向窗户走去,拉开窗帘,这时,他正穿上一件精制的红丝绒室内便袍,它裁剪得像一套戏装。
“你脸色真好。”皮埃尔说。
“你休息过来了。”弗朗索瓦丝说。她笑了笑。“你接到我的信了?”
“是的。”皮埃尔说。他也笑了笑。“你知道,我当时不怎么惊讶。”
“不是和热尔贝睡觉这件事那么让我吃惊。”弗朗索瓦丝说,“是他似乎爱我的方式。”
“你呢?”皮埃尔温柔地问。
“我也是。”弗朗索瓦丝说,“我非常爱他。而且,使我高兴的是,我们的交情变得非常深厚,同时又保持距离。”
“是的,处理得很好。”皮埃尔说,“这对他和你都是运气。”
他在笑,但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有一点点保留。
“对此,你不责备什么吧?”弗朗索瓦丝问。
“当然不。”皮埃尔说。
有人敲门。
“早饭来了。”女门房说。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弗朗索瓦丝抓起一块烤面包,面包外脆里软,她涂上了黄油,并在碗里倒满牛奶咖啡。
“真正的牛奶咖啡。”她说。“真正的烤面包片。吃起来真舒服。如果你看见热尔贝为他和我做的黑糖蜜就好了。”
“但愿看不见。”皮埃尔说。他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你在想什么?”弗朗索瓦丝有些不安地问。
“哦!没有什么。”皮埃尔说。他犹豫了一下:“如果说我有些茫然,那是因为格扎维埃尔。目前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很倒霉!”
弗朗索瓦丝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格扎维埃尔!”她说,“可我不会再原谅自己为她做出任何牺牲。”
“哦!别以为我是要责备你什么。”皮埃尔急忙说,“但于我有些关系的,是我正好刚刚做出决定,让她和热尔贝建立牢固而恰当的关系。”
“显然,这很不巧。”弗朗索瓦丝轻轻地笑着说。她盯视着他:“你和她关系究竟怎么样?事情怎么发生的?”
“嗨!很简单。”皮埃尔说。他迟疑了一秒钟:“当我离开你的时候,你记得吗,我想迫使她决裂。但是我们一谈到热尔贝,我就遇到比我想象中更强烈的抵抗。不管她说些什么,她钟情地爱他。这就使我犹豫了。如果我坚持,我认为我会占他上风。但是我问自己,我是否真有这样的愿望。”
“是的。”弗朗索瓦丝说。
她还不敢相信这理智的声音和这自信的面孔可能导致的美好前景。
“第一次我再见她时,我动摇了。”皮埃尔耸了耸肩:“然后,当我从早到晚把她掌握在手里的时候,尽管她悔恨莫及、充满诚意,几乎掉入爱河,她在我眼里一下子就失去了全部重要价值。”
“你还是那生来的坏脾气。”弗朗索瓦丝快活地说。
“不。”皮埃尔说,“你懂吗,如果她毫无保留地投入我怀抱,我肯定会感动;此外,如果她始终严阵以待,我也可能就会不认输。可是我发现她又贪婪地想赢得我,又担心会为我做出什么牺牲,这使我产生一种有些厌恶的怜悯心理。”
“那么后来呢?”弗朗索瓦丝问。
“有一阵,我还是想固执到底。”皮埃尔说,“但是我感到自己对她已那样冷漠,以至我觉得自己对她、对你和对热尔贝都不诚实了。”他停了一会儿:“再说,当一件事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他说,“没有办法。她同热尔贝睡觉、我们进行的争吵、我对她和对我所做的思考,这一切都无法补救。第一天早上在多莫咖啡馆,当她又嫉妒心大发的时候,我一想到一切又要从头开始,觉得很恶心。”
弗朗索瓦丝对自己心中产生的幸灾乐祸心情并不认为可耻。不久前,她想保持纯洁的灵魂曾使她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但你还是继续见她吧?”她问。
“当然。”皮埃尔说,“甚至可以肯定地说,现在我们之间存在一种不可替代的友谊。”
“当她知道你不再热烈地爱她时,她没有埋怨你?”
“哼!我做得很巧妙。”皮埃尔说,“我装作只好遗憾地屈服,但同时我劝说她既然她不愿牺牲热尔贝,就要全身心地贡献于这个爱情。”他看了看弗朗索瓦丝。“我不再想让她难受,你知道。如同你有一次对我说的,作审判官不是我的事。如果她有错,我也有。”
“我们大家都有。”弗朗索瓦丝说。
“你和我,我们没有损失,胜利通过了这次考验。”皮埃尔说,“我希望她也能胜利通过。”他若有所思地咬着手指甲。“你有点打乱了我的这个安排。”
“她没有运气。”弗朗索瓦丝漠不关心地说,“但是她以前只要不装出那么看不起热尔贝就好了。”
“这样会挡得住你吗?”皮埃尔温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