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2月11日(第5/5页)
“鲍尔走了?”我沉闷地说,“我为她高兴。可能在富勒姆,他们会待她好一些。”
她却露出更加痛苦的神色。“不是去富勒姆,小姐。”她很遗憾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五天前,他们终于把鲍尔送去了医务室,她在那里去世了。她外孙女来把遗体带走了。杰尔夫太太那么煞费苦心地关心她,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他们在鲍尔的衣服里发现了一段红色法兰绒,还因此斥责了她,扣了她工资,以示惩罚。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最后我说:“天啊,我们怎么承受得了?这叫我们如何忍受?”叫我如何承受那四年的时间。
她摇着头,捂着脸,转身上楼,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走下楼,穿过曼宁小姐的牢房区,看着坐在囚室里的女人。每一个都佝偻着瑟瑟发抖,每一个都凄惨可怜,所有人都生病了,或是有生病的迹象,饥肠辘辘或是恶心反胃,手指因劳作与寒冷而干裂。在牢房尽头我请另一个看守把我带去二号塔楼,在那里,一名男看守一路护送我穿过男囚区,我没有与他们说话。我来到通往门房的沙石道口,天色已晚,下着冰雹,河水翻滚。我抓着帽檐,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米尔班克从我四周拔地而起,墓冢一般的阴沉与寂寥,里面却关了几百名凄苦可怜的男女。我来了那么多次,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他们拧在一起的绝望沉沉地压在我身上。我想到鲍尔,她曾经祝福我,但现在已经撒手人寰。我想到塞利娜,满身瘀青,泪水涟涟,管我叫她的灵契,她说,我们一直在找寻对方,要是现在失去了彼此,我们都会死。我想到了我那可以俯瞰泰晤士河的房间,想到瓦伊格斯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看门人摇动手上的钥匙,他已经派人为我喊马车了。我心想,现在几点?可能六点,可能已经午夜,母亲可能已经到家,我要怎么解释?我的衣服沾了石灰,浑身牢房的气味。要是她写信给希利托先生,要是她喊阿什医生来,我该怎么办?
我站在门房门口,犹豫了。头顶上悬着肮脏、灰霾的伦敦天空,脚下是散发着腐臭,没有一朵花可以生长的米尔班克大地。冰粒像针一样拍打着我的脸。看门人在门口站着,准备带我进他的小屋。但我还是迟疑。他问:“普赖尔小姐?怎么了,小姐?”他拂去脸上的雨雪。
我说:“等一下。”一开始我说得很轻,他皱着眉,朝前一步,没有听清,“等一下,”我喊得响了一点,“等一下,您必须等一等我。我回去一趟,我必须回去一趟!”我说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我必须回去!
也许他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我转过身,径直朝监狱的阴影走去——几乎在沙石地上跑了起来。我对碰到的所有男看守都说同样的话: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再去一下女囚区!他们都惊讶地看着我,但都给我放行。到女囚区,我遇上了克雷文小姐,她正在牢门口值勤。她和我很熟,也让我过去。我说我不需要看守陪,只是还有一件小事没有完成,她点点头,不再看我。在底层牢房区,我也重复了同样的话,我爬上塔楼楼梯,听着普雷蒂太太的脚步声,当她走到更远的牢房时,我跑到塞利娜的囚室门前,贴着门上的牢眼,推动拨片,看见了她。她低落地坐在椰纤盘的旁边,用她那流血的手指拨弄着椰纤。眼睛红肿湿润,肩膀还在抽动。我没有叫她,她抬头看见我,猝然一动。我嘶哑地说:“快过来,到门口来!”她跑过来,贴着墙壁,她的脸紧贴着我的,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我说:“我愿意帮你,愿意和你一起走。我爱你,我不能放弃你。告诉我要做什么,我这就去做!”
我看见她的眼睛,乌黑的眸子里摇曳着我的脸,珍珠般苍白。我想起爸爸和那面镜子。我的灵魂飞离了我——我让它走,让它栖息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