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第7/11页)

我继续这样讲下去,笑声慢慢停止了。我讲到这个国家的乞丐,还有那一年所有在贝斯纳尔格林救济院的床上死去的人。“在救济院死去的人会是你吗,先生?”我大声说——我发现自己演讲时加入了一些押韵的修辞,“会是你吗,小姐?或者你的老母亲?或者这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开始哭了。

“我们死去的时候多大年纪?”我问道,转向拉尔夫,他正以毫不掩饰的惊讶看着我,然后我用让所有观众都能听到的声音说,“班纳先生,贝斯纳尔格林的男女平均死亡年龄是多大?”

他目瞪口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我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大声说:“二十九岁!”我觉得还不够大声,于是又问:“是多大?”我感觉自己像是滑稽舞剧里的女主角,而拉尔夫像是和我唱双簧的。他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喊道:“二十九岁!”

“二十九岁!”我对观众说,“如果我是个女士呢,班纳先生?如果我住在汉普斯特德,或者圣约翰伍德,在布莱恩特梅公司有股份呢?这些女士的平均死亡年龄是多少?”

“五十五岁,”他立刻回答,“五十五岁!几乎是两倍。”现在他想起台词了,在我沉默的催促下,他继续以几乎和我一样强有力的声音开始讲,“那些富人区每死一个人,东伦敦就要死四个。许多人会死于疾病,而对于应该如何防治这些疾病,他们聪明又富有的邻居清楚得很。还有些人,他们会因为自己工厂的机器事故而伤亡,或者就是死于饥饿。真的,伦敦今晚就会有一两个人仅仅因为饥饿而死”。

“而关于这一切,两百年后的经济学家只会告诉你,大不列颠的财富增长了二十倍还多!伦敦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城市!”

有人开始呐喊了,但是我们等到他们安静下来才开始继续讲。我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很轻,让人们不得不皱起眉头侧耳倾听。“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说,“是因为劳动人民都在大手大脚地花钱吗?因为我们宁愿花钱买琴酒和波特酒,去音乐厅,买烟,赌博,而不是给我们的孩子买肉,给我们自己买面包?富人经常这么写,这么说。但这是真的吗?当有钱人谈起穷人的时候,他们口中的真相总是十分狡猾的。想想吧,如果我们闯进富人的宅子,他们会说我们是贼。如果我们踏入他们的庄园,他们会说我们是入侵者,而且放狗来咬我们!如果我们拿了他们的金子,我们就成了小偷。如果我们让他付给我们钱,拿回他们的金子,我们就成骗子了!

“这些富人的财富是什么?换个词来说就是抢劫!富人从他的竞争者手中偷盗,他偷走了土地,又筑起高墙;他偷走了我们的健康,我们的自由;他偷走了我们的劳动果实,并迫使我们从他手中买回来!他会称之为抢劫、蓄奴和欺骗吗?不,他们说这是企业,是商业技巧,是资本主义。他们说这是本性。

“但是,我们的婴儿因为没有奶喝而饿死,这是本性吗?女人们在拥挤窒息的工厂里缝制裙子和外套直至深夜,这是本性吗?男人和男孩们为了给他们搬运取暖的煤而丧生或者成了瘸子,这是本性吗?面包师为了烤面包而被熏得喘不过气,这是本性吗?”

我提高了声音,然后又低下来。

“你们觉得这是本性吗?你们觉得这公平吗?”

“不公平!”立刻有上百个声音回答道,“对!不公平!”

“社会主义者也这么认为!”拉尔夫喊起来。他手中握着演讲稿,大声对人群喊道,“我们看够了财富和资产直接流入那些懒惰的富人口袋里!我们不想要那种钱——不想让富人偶尔赏赐给我们!我们想看到社会的大变革!我们想看到金钱被投入使用,而不是拿去产生利润!我们想看到工人的孩子们变得强壮,救济院被夷为平地,因为没有人再需要救济了!”

人群中有人叫好,他举起了手。“你们在欢呼,”他说,“或许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天气里大家心情都不错。但是只有欢呼还不够!你们必须行动。有工作的人——不论男女,都参加工会吧!有选举权的人,用上你们的选票!把你们自己的人选进议会。为女同胞们争取权利,为你们的姐妹、女儿和妻子——让她们拥有选票,来帮助你们!”

“今天晚上回家,”我向前一步,继续说,“问问自己今天班纳先生问你们的问题:为什么要搞社会主义?你将发现你也会得到和我们一样的答案。‘因为英国的人民,’你会说,‘在资本主义和地主制经济下变得更加贫穷,更加病弱,更加痛苦而恐惧。因为弱势群体境况的改善不是靠慈善机构和微不足道的改革,不是靠税收,不是靠选举另一个资本主义政府,甚至不是靠废除上议院!而是让工人来接手土地和工业。因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让社会公平,在那个社会里,共享美好事物的不是懒汉,而是工人,是你们自己。是你们的劳动让富人富起来,而你们自己却积劳成疾、食不果腹!”

人群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看了看拉尔夫,他的脸红了,睫毛上也挂着泪珠,于是我抓住他的手举起来。人们的欢呼最终平息,我看了看弗洛伦丝,她跑去和安妮还有西里尔坐在一起,看着我,惊讶地用手捂住嘴。

在我们身后,主席过来和我们握手,随后我们下了讲台,被微笑、祝贺和更多的掌声包围。

“太成功了!”安妮大声说,她第一个跑过来祝贺我们,“拉尔夫,你真是棒极了!”

拉尔夫脸红了。“这都是南希的功劳。”他拘谨地说。安妮笑了笑,然后转向我。“太棒了!”她说,“真是一场了不起的演说!如果我手里有花,我就扔上去了!”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身后有一位年长的女士挤过来,吸引了我的视线。是妇女联合工会的梅茜太太。

“亲爱的,”她说,“我必须祝贺你!你的演讲真是太精彩了!他们说你当过演员?”

“哦?”我说,“对,我确实曾是个演员。”

“哇,我们的队伍里有这样的人才,真是不能浪费了。请一定要再为我们演讲啊。一个有领袖气质的演说家能让下不了决心的人群创造奇迹。”

“我很愿意给你们演讲,”我说,“不过,你们一定要写好演讲稿啊。”

“当然,当然了!”她拍着手,然后看着我说,“哦,我都预见到以后的游行和辩论了,还有——谁知道呢?说不定可以搞个巡回演说呢!”听到这话,我用十分警觉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我注意到身旁的另一个身影,便转过身,发现那是埃玛·雷蒙德小姐的姐姐,科斯特洛太太,她兴奋得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