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5(第6/7页)

“怎么了?”我说。

她说,“我梦到——我梦到,我结婚了……”

我转过头,于是她的呼吸移到我耳边。在一片寂静中,呼吸声听来好大。我再次转了转头。我说:

“是啊,你真的就要结婚了,很快了。”

“是吗?”

“是啊,你知道的。现在还是睡觉吧。”

但是她不肯。我感觉到她躺在那里,身体紧绷着。我感觉到她的心跳。最后她又开口了,这次是悄悄说的:“苏——”

“怎么了,小姐?”

她舔了舔嘴唇。“你觉得我好吗?”她说。

她像个孩子一样问道。这句话让我更心乱如麻了。我再次扭过头,望着黑暗,希望在黑暗中看清她的脸。

“好的,小姐。”

“你真这样想?”她有些不快。

“当然了!”

“我希望你没这么想,我希望我不好。我希望——我希望我聪明些。”

“我希望你快睡觉。”我想。但我没说出来。我说的是,“聪明?难道你还不聪明吗?像你这样一个读了你舅舅家那么多书的姑娘。”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躺在那里,和刚才一样,身体紧绷。她的心跳更猛烈了——我都能感觉到。我感觉到她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她开口了。

“苏,”她说,“希望你能告诉我——”

告诉我真相,我以为她会这么说。我的心也狂跳起来。我开始出汗。我想,“她知道了。她猜到了!”——我几乎想,感谢上帝!

但她说的不是这个。根本不是这个。她再次吸气,我感觉她在鼓起勇气,准备问一件难以开口的事。我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因为她已经为了问这事,花了一个月时间积累勇气了。最后,话终于说了出来。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她说,“在新婚之夜,妻子应做什么?”

我听到这话,脸红了。也许她也脸红了,但是在黑暗中我看不见。

我说,“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会有一点事。”

“但你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怎么会知道?”

“说真的,小姐,你是说,你真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她提高了声音,从枕头上抬起头,“你看不出来吗?你看不出来吗?我太无知了,我无知得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是什么!”她在发抖。我感觉到她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想,”她用一种不自然的平静的语调说,“我想他是会吻我的吧,对不对?”

我的脸再次感觉到她的呼吸。我感觉到了那个字,吻。我再一次脸红了。

“对吗?”她问。

“对的,小姐。”

我感觉到她点头。“吻我的脸?”她问,“还是我的嘴?”

“吻你的嘴,我觉得他会。”

“我的嘴,你说得对……”她把手举到脸上,在黑暗中,我终于看见了她手套的白色。我听到她指尖拂过嘴唇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出奇的清晰。这床忽然变得那么狭窄、黑暗,我希望那盏小灯没有熄灭。我甚至希望——那是我唯一一次那么想——希望钟声敲响。但是,周围只有一片寂静,寂静里是她的呼吸。只有黑暗,黑暗里是她白色的手。世界仿佛缩小了,世界仿佛消失了。

“还有呢,”她问,“他还要我做什么?”

我心想,赶紧说,快刀斩乱麻,简单明了。但是,跟她说话,没法简单。

“他会想要,”我停了一下,说,“拥抱你。”

她的手停住了。我想,她眨了眨眼,我听到了。她说:

“你是说,他想站着拥抱我?”

她说了这话,我立马想到了她被绅士抱在怀里的情景,我想象他们站在墙边或门洞暗处——就像在波镇的夜晚,我有时看见的那些男女一样。我一般就错开目光。我现在也想错开目光——但是,现在做不到,因为我没有地方可错开目光。四周都是黑暗,我脑子里却不断蹦出一幅幅图像,走马灯似的,投射在黑暗之上。

然后我意识到她还在等我回答。我心烦意乱地说:

“他不会愿意站着的。太野蛮,要是站着的话。只有没地方可躺,或者要速战速决的情况下,你们才站着。一位绅士应该在长沙发或者床上,拥抱他太太,最好是床上。”

“床上,”她说,“就像这样的床?”

“大概是吧。不过这床的羽绒垫子,完事后要重新弄平,会累死人的!”

我笑了,笑声太大,把莫德震了一下。然后她仿佛皱起了眉头。

“完事……”她喃喃自语,好像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然后她说,“完什么事?拥抱?”

“完那事。”我说。

“你是指,拥抱吗?”

“就是那事。”我翻过来,又翻过去,“怎么这么黑!灯在哪儿——就是完了那事!我说得还不明白吗?”

“我觉得你可以说得再明白点,苏。你说什么床、羽绒,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你又说那事,那是什么事?”

“就是接着要干的事,”我说,“接吻之后,在床上拥抱之后。你们就得干那事。接吻只是开始,然后那事自然就来了,就像——就像听到节拍,听到音乐,就想跳舞。你难道从来没——”

“从来没什么?”

“没什么,”我说,躁动不安地翻着身,“没什么,你别问了。这事很容易的,就像跳舞一样容易。”

“跳舞可不容易,”她不肯善罢甘休,“必须得有人教。是你教我的。”

“可这事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跳舞可以有很多种步法,但这事只有一种。你会知道怎么做的,只要开了头。”

我感觉到她在摇头。“我不觉得,”她灰心丧气地说,“我不觉得我自然就能会。我不觉得接吻能帮我开头。里弗斯先生的吻从来没开过什么头。也许——也许是我的嘴,缺少某条肌肉或者神经吧?”

我说,“老天爷啊,小姐!你究竟是个姑娘,还是外科医生?你的嘴当然是正常的!这样好了,”我被她彻底挑动起来了,我就像上满了发条,绷紧了弹簧。我从枕头上抬起头,“你的嘴在哪儿?”我说。

“我的嘴?”她有点惊奇地回答,“在这儿。”

我找到她的嘴,吻了下去。

我知道怎么接吻。丹蒂教过我一次。但是,吻莫德和吻丹蒂完全不一样。这就像亲吻黑暗。黑暗仿佛有了生命,形状,味道,黑暗变得暖滑。一开始,她的嘴没有动,然后它动了起来,她张开了嘴,我感觉到她的舌,我感觉到她的吸吮,我感觉到——

我原本只是想教她。但是,当我吻着她的嘴,我感觉到,我刚才说的一切,什么绅士的吻将帮她开头,正在我身上发生。这让我晕眩,让我的脸红得比刚才更厉害了。这就像酒,让我醉了。我放开嘴,她的气息喷到我唇上,冰凉的。原来我的嘴唇湿了,被她弄湿的。我悄声问:“你感觉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