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你等着我,一定要好好等着我(第10/11页)
第二天晚上,方子衿去政治学习的时候,李淑芬追了上来,主动叫她。她心里开始反感李淑芬,不理她,继续往前走。李淑芬抢上几步,走在她的身边,对她说,方子衿同学,我知道你心里气我。这件事是我错怪了你,我想找你谈谈。行么?方子衿冷冷地说,我要参加政治学习呢。李淑芬说,我已经替你请假了。方子衿不理她,继续向前走。她紧紧地跟上,在她耳边说了很多话。她说,谈什么呢?有什么好谈的?李淑芬说,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方子衿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似乎突然矮了一截似的,心中可怜她,便停下来,说,你说吧,想谈什么?李淑芬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两人一起来到操场,坐在旁边的看台上。看台是土堆起来的,在土梯级上铺了一些青石块,石块之间,长着许多的草,已经枯了。操场空旷,又是晚上,西北风忽悠忽悠的,惨白的月光下,一些枯叶在操场上滚动着。
“子衿,你还当我是大姐吗?”李淑芬省略了她的姓,也省略了同学两个字。
有一片枫叶被风吹着飘到了方子衿的身上,她捡起那片树叶,用手指拈着叶柄,搓动着,枯叶便在她的手中打着旋儿。
你不出声,那就是还在生大姐的气。李淑芬说,我知道你还在生气,都是大姐不好。大姐错怪你了。子衿,大姐是个直人,没读过什么书,是直肠子。我当时因为不了解情况,所以对你有些意见。辅导员已经把情况都告诉我了。组织上也替我撑了腰。
方子衿想将那片红枫叶扔掉,手往下放了放,觉得心中有些不忍,又缩了回来。红枫叶还在她的手上,她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既然已经都说清楚了,我心里的一个结也就解了。好了,我回去了。她说。
急什么?再坐一会儿。李淑芬带点乞求地说。
方子衿掖了掖围巾,再一次坐下来,红枫叶再一次在她的手指间滚动。
我想求你一件事。我和胡之彦同学快结婚了,你能不能当我的伴娘?
听到这句话,方子衿差点跳起来。这是哪儿跟哪儿?刚才还被人认为在闹三角恋呢,怎么说结婚就结婚了?
此时的李淑芬,竟然完全没了平常的大姐模样,现出一些女儿的羞态来。她说,这事儿说来还得感谢你。你把事情向组织上说清楚了,组织上完全明白了这件事,批评了胡之彦同学,给了两条路让他选择。方子衿差点跳了起来。她本能地觉得,这两条路都是他不愿走的路,或者说对他没什么好处的路。想到他可能因此而遭遇打击甚至是挫折,她的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一个人要爱另一个人,并没有错,即使表达的方式出格一点,那也是方法问题,如果因此而受到组织处分,她觉得太重了,自己也会为此而永远愧疚。
两条路。让他选。李淑芬伸出两只手指,仿佛那个决定是由她定的。接受组织的处分,或者是和我结婚。
不!方子衿几乎冲口大叫起来。这算多大件事,竟然要闹到接受组织处分的程度?组织管得也太宽了吧。第二种选择更过分,结婚不结婚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为什么要由组织来决定呢?这个组织决定如果是将一对不爱的人捏合到了一起,岂不是比一个处分严厉千百倍?她顿时有了一股透彻的寒意,由眼前的李淑芬想到了自己以及陆秋生。是否有一天,自己也不得不接受组织的决定?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容忍组织安排她的爱情。
从那天起,方子衿再看胡之彦的时候,就觉得他好可怜。他的精神状态,就像这个季节一样,整个人都委顿了,冷飕飕的,四处透着寒意。按说,无论他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可她就是心软,见不得人家失去快乐。
几天后,方子衿坐在教室里准备上课,胡之彦从她的身边走过去。当时她感觉有点不对,他似乎将什么东西扔在了她的腿上。她低头看了一眼,见是一团纸。她想叫住他,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和这样的人打招呼,忍住了。她悄悄抓过那团纸,想扔到地上去。转而一想,或许他像李淑芬一样,意识到自己错了,向自己认错的吧?如果他是认错,就是一番好意,自己不应该不给他一次机会吧。她将那团纸条小心地铺开,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今晚政治学习后,我在老地方等你。你一定要来。
整个政治学习时间,方子衿都觉得忐忑不安,心里不断地权衡着:去,不去。她是真的不想去,经历了这么多,难道还没有看出胡之彦的为人?同时,她又想,如果他真的是想借此向自己承认错误呢?组织上给了他两条他不愿意选择的路,因为这件事,他已经很惨了,如果自己再连一次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政治学习一结束,胡之彦就匆匆离开了。方子衿仍然在犹豫,拿不定自己是否应该给他这次机会。最后,她对自己说,最后一次。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是道歉,那么此事就彻底过去了。如果不是,那么,他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
寒潮席卷而来,晚上已经开始降温了,此时温度已经降到了几度。方子衿走出校门,顿时觉得一股风沿着面前的马路向自己刮过来。她掖了掖大衣的前襟,向前走去。胡之彦穿着一件军大衣,靠在一棵柳树后,大口大口地抽烟。因为天冷,湖边除了他,没见到其他人。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似乎没有发现,头仰着,看着天。他抽烟的力度很大,一口就将纸烟吸去一截,火星在这黑夜里,格外刺眼。
“我来了,你说,有么事?”她停在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问道。
“他亮的。”他将手中的烟头猛地扔向水面,转过身来,看着她,问道:“我的事,你结巴都知道了?”他的语气低了许多,可调调仍然一如既往。
她打了个寒战,伸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向前撑了撑,尽可能使得大衣的一部分重叠,以便更紧地裹住身子。她想对他说点什么,想了半天,觉得没有任何话可说,只得沉默着,眼睛瞅着湖面。湖面上竟有鱼儿打了一个旋儿,波纹成一团慢慢地向四周扩散。
胡之彦又掏出一支烟,点燃,大口大口地吸着。
说不清楚过了多长时间,方子衿也不清楚自己打了多少个寒战,她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对他说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说过之后,转身便要离去。胡之彦猛地扔掉烟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你他亮的别走。她停下来,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握中抽出来。他似乎握着烫手山芋一般,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