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朝鲜战场来的金达莱花(第5/6页)

李淑芬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放下几封信,说是要赶回去给老胡做饭,因为老胡就喜欢吃她做的饭,匆匆走了。

方子衿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些信,仔细看了一遍,没有自己的。再看第二遍,还是没有。倒是有一封吴丽敏的,不用看内容,仅仅看信封就知道是她的那位侦察兵写来的。他倒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方子衿藏起了这封信,等吴丽敏回宿舍时,注意看她的表情。吴丽敏看到桌上放着几封信,第一时间去看,自然没有看到自己的信,脸上顿时有些失望。方子衿想,小妮子开始怀春了。

她对吴丽敏说,有你一个惊喜。吴丽敏问,哪来的惊喜?方子衿说,你得答应我,和我分享。吴丽敏一听,知道是侦察排长来信了,顿时羞得像一朵花儿似的。她自然不肯和方子衿分享自己的信,可方子衿坚持,不答应就不给她。她急着看信,答应了方子衿,同时提出另一个要求,方子衿也要和她分享汽车连长的信。方子衿想,那可不成,白长山的信是她的,除了她之外,不能给任何人看。她交出了吴丽敏的信,说我和你开玩笑呢,哪里当真?

吴丽敏爬到自己的铺上去看信,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这笑声让方子衿嫉妒让方子衿羡慕也让她对白长山有了几分气恼。没过多久,吴丽敏将头探出床沿,欢快而又神秘地对她说,子衿,你上来。方子衿爬上了她的床,两人挤在那窄窄的床上,一起读着喻爱军的信。喻爱军在信中说,上次有紧急任务,所以那封信写得匆匆忙忙。当天晚上,他带着侦察排突破了敌人的封锁线,任务是抓一个舌头摸清敌人的部署情况。敌人知道志愿军的侦察兵十分活跃,一到晚上,都不单独行动。喻爱军说,他们这是第三个晚上突破敌人的封锁线了,前两个晚上都是无功而返。如果再抓不到舌头,他没法向首长交代,心中十分着急。侦察兵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十分危险,所以,上级有规定,除非事前有明确命令,否则,深入到敌方阵地的侦察兵,不论任务是否完成,规定时间内一定要撤出。眼看规定时间又到了,任务却没有完成。喻爱军不甘心,磨蹭了几分钟。正当他宣布返回时,发现敌人的营房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闪过了敌人的岗哨,沿着山中的一条小道向前疾走。喻爱军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指挥着侦察排的战友,悄悄地摸过去,将那人按倒在地,往他口里塞了一条毛巾,再用绳子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背起他就往自己的阵地跑。回来后一审问,才知道是一个伪军士兵,他不想跟着美国佬以及李承晚打自己的兄弟,想开溜。据这名俘虏说,美国佬和李承晚正计划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发起新一轮攻势。志愿军得到这个情报后,当天晚上埋伏在敌人增兵的必经之路上,将一个连的美国大兵和伪军打得人仰马翻。

看过信,吴丽敏问方子衿,是不是比看小说还过瘾?方子衿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是不是爱上他了?吴丽敏矜持地说,那要看他是不是向我求爱。方子衿掏出糖,递给她,对她说,看把你甜的,再让你甜一下吧。吴丽敏拿过一颗糖,剥了纸就往嘴里塞,一面问她哪来的糖。方子衿说是李淑芬给的。吴丽敏问你怎么不吃?方子衿说我才不吃她的东西。吴丽敏弯过头,看了她一眼,说为什么不吃?糖又没有阶级性,她给多少我就吃多少。吃光了她我才高兴呢。

过了几天,方子衿收到白长山的信了。

白长山在信中说,这一趟很不顺,一路上遇到敌机几次轰炸,有两辆车被敌机击中,车上装的是军火,引起了爆炸,汽车炸成了碎片,开车的志愿军战士被炸得血肉模糊,无法辨认。有一位战士的肚子被弹片削开了,肠子流了出来,驾驶室里到处都是血和脏污。当时,他还没有牺牲,战友们见到他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上已经全都是血渍。他说,这个小妹妹非常可怜,父亲早就去世了,母亲又生病躺在医院里。为了给母亲治病,她已经决定退学去工作。他在上封信中鼓励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坚持把书读完,答应每个月给她寄生活费。现在,他无法完成这一心愿了。白长山说,你放心好了,我们一连全体战士来代你完成这一心愿。听到这句话,他终于闭上了眼睛。白长山从他的嘴角,看到了一丝微笑。大家不忍心从战士的残尸上驶过,车队在路上多等了一天,直到工兵部队将路面清理干净,将战士的残尸掩埋,他们才重新上路。返程时,又遇到特大暴风雪,车队被阻住了。

信中所讲,虽然是一些方子衿闻所未闻的事,可他的信,在方子衿的生命中洞开了一扇窗子。透过这扇窗,方子衿突然觉得自己透悟了人生。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事,现在明白了,许多以前觉得对的做法,现在知道错在何处了。许多事以前觉得不以为然,现在的看法是完全改变了。这一切,都因为她心中有了牵挂,原来,心中有一份牵挂是这样一种美妙的感觉。

吴丽敏知道汽车连长来信了,向方子衿闹着要看信。方子衿无论如何不肯答应。她觉得信中藏着巨大的秘密,是有关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这封信如果给吴丽敏看到了,自己的秘密,也就大白天下了。但实际上,仅以信而言,没有半点秘密,白长山只是像喻爱军一样,在信中谈了自己在朝鲜战场上的一些经历而已。她为什么会认为这些经历中隐藏着她内心深处的巨大秘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有一天,吴丽敏和方子衿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突然神秘兮兮地对她说,我听说李淑芬结婚后并不幸福,胡之彦碰都没有碰过她。方子衿淡淡地说,是吗?她总觉得了解人家这样的隐私有些过分。千真万确。吴丽敏说我亲耳听到的,昨天她去找了辅导员,她在辅导员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胡之彦每天晚上都穿着长衣长裤睡觉,根本就没有把她当阶级姐妹,更没有把她当革命战友,完全像是阶级敌人似的。她请求组织出面做胡之彦的思想工作,希望组织上给胡之彦下达命令。这一次,即使是不关心这类事的方子衿也惊讶了。这种事也需要组织下命令?组织如果真下命令,那这个命令应该怎样下?

吴丽敏说子衿你说可笑不可笑?组织怎么下这种命令?下一个红头文件:华中医令字第零零零么号,胡之彦同学务于今晚前和李淑芬同学圆房,完成革命大业,否则将以党纪军法论处。特此命令。方子衿在吴丽敏额头上点了一下,说道:你呀,亏你说得出口,羞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