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8/14页)
“那件是去酒会穿的,不过款式简洁,所以小型的聚餐等也可以穿。”
亚纪正看着礼服,店员向她搭话道。“不要再招呼我了……”亚纪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回过头露出笑脸,说道“是啊”。
“穿上既不过分醒目,却也不是休闲款的。这种款式难得有啊。接下来又是忘年会,又是新年会的,有一件这样的衣服,会相当物尽其用。披上一条披肩的话,整体感觉又会马上不一样哦。”亚纪也没有要求,店员就拿来一条金色的披肩搭在礼服肩头对亚纪笑道:“您要不要试穿一下?”
“不,不用了。”亚纪慌忙说。一试穿的话,十有八九又会买下来。于是店员似乎隐隐露出了窃笑,一言不发把礼服挂回了原来的位置。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但那表情就像是冷笑,似乎在说:反正你也买不起吧。亚纪一个冲动,把手伸向了另一件礼服,拿到镜子前比量。这件礼服是低胸连肩袖,比起刚才那件,更像是去酒会穿的,亚纪有些犹豫。
“这件感觉很华丽。但绝不会太花哨。因为是修身款的,所以看起来非常简洁利落,搭配这样的项链和这种感觉的披肩,平时外出也完全可以。”方才的店员又一手项链,一手黑色披肩搭配着礼服给亚纪看。此时亚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便说:
“那这件我要了,项链也一起。”虽然没有酒会要参加,但有一件礼服的确很方便吧。亚纪如同为自己找借口般胡思乱想着,一瞬间那种心醉神迷又回来了。对了,下周约会时就穿上这件礼服,好好地打扮一下出门也不错啊。配上那件大衣和那对耳环。
“您要不要试……”
“不用了,我有点赶时间。”亚纪打断店员的话,夸耀般说道。
“那披肩您要吗?”
“也一起。”已经不是需不需要、想不想要的问题了,亚纪是以一种报复般的心情对刚才浮现出冷笑的店员说道,接着她拿出信用卡说道:“一次付清。”一共125800日元。
店员把亚纪送到走道上,亲手递过纸袋,亚纪听到身后传来店员说着“感谢惠顾”的声音,迈出步子,有种想哭的冲动。那种心醉神迷的感觉已烟消云散,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场幻觉。不能再在这层楼晃荡了,再怎么说都买得太多了。亚纪这么下定决心后,乘上下行的扶梯。本想去地下的食品区买些吃的回家,然而眼梢扫过一楼陈列的包和鞋子,亚纪想着,就看看好了,于是下了自动扶梯逛到了一楼的专柜。
一楼比楼上拥挤得多。无论是鞋的柜台、饰品柜台,还是化妆品柜台,都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女性。有些是看起来比亚纪年轻一些的女白领群体,有情侣,还有和亚纪年纪相仿的女人们。亚纪在人群间穿梭,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女人。很多女人都和亚纪一样肩上背着全新的纸袋,或让同行的男人拿着。亚纪感觉匪夷所思。竟有这么多女人在买东西,她们每个月究竟赚多少钱呢?那些用来购物的钱是哪里来的?
匪夷所思的心情,在亚纪的心底渐渐转变为安心感。大家这不和我一样吗?工资的大半都倾注在了衣服和包上,有时候(充分有计划地)利用一下民间信贷那便利的自动取款机。因为,又不能每天都穿一样的衣服去上班,也不能不化妆就出门。大家的花费一定与我相差无几。亚纪一边这么说服自己,一边带着苦涩的心情想,这个月是有点买过头了。
感到安心的亚纪想去看看鞋,但看到走道上威风凛凛地装饰着高大的圣诞树时,不禁停下了脚步。
光顾着买自己的东西了,忘了给那孩子买礼物。亚纪折回,朝上行的扶梯走去,但又一次停下脚步。身后的客人嫌碍事般绕开亚纪走了过去。童装专卖店在六楼,不过,等一下,那孩子最近一次过生日是几岁呢?亚纪站在那里掰着手指。十二岁了。不是穿童装的年龄了吧。少女服饰的专卖店在二楼,但别说女儿的偏好了,连她穿什么尺码都不知道。视野所及都是饰品或包包,亚纪因此决定,就选择饰品或包吧。她抱着体积颇大的纸袋朝包袋专卖店迈出脚步。
七年前,亚纪在三十四岁的时候离婚了,她有个女儿叫沙织。离婚时沙织刚要满五岁。
当然,亚纪那时是打算要沙织的抚养权的,但是法院最后把女儿判给了男方,理由是亚纪没有经济基础。虽说亚纪提出女孩由男方家长抚养存在一定的困难,但是法院完全没把这项当成问题来考虑。亚纪的前夫伸义决定离婚后带着沙织回到位于横滨的父母家,这样公婆就可以代替父母来照顾孩子。法院的结论是,比起让没有工作,和长野的娘家又几乎不通音信的亚纪来抚养,沙织跟着有稳定收入的丈夫伸义,一起住在当时才五十多岁的公婆家更好。亚纪想见孩子的时候随时都能见,这个条件至少是个安慰。
亚纪独自居住在伸义结婚时购买的两室一厅的公寓里。公寓还在伸义的名下,但说好每个月的贷款由亚纪支付。因为当初公婆和伸义交了一笔数额可观的首付,所以每个月的房贷不足七万日元,同房租相比十分便宜,不过亚纪那时几乎没有存款,所以她立刻开始了工作。总之要先确保生活,所以不管什么职业,亚纪尽可能地兼职多份工作,比如超市的收银员、居酒屋的服务生、情人酒店的保洁员。一年后,她总算稍有积蓄,于是辞去了所有的兼职工作,在住处附近的一家做都市杂志的编辑工作室找到了工作。是合同制员工的待遇,到手月薪不足20万,但这笔钱还了房贷后也还不愁吃饭。
某天在单位加班,亚纪和同事们吃着外卖的晚餐谈笑风生时,惊觉自己已把沙织忘得一干二净,不禁十分愕然。当初法院判她想见女儿的时候随时可以见到(按律师的说法这是伸义的宽宏大量),但是自己却连一通联系电话都没打过。我是什么地方不正常吧?亚纪顷刻不安起来,我是不是缺乏母性、缺乏感情呢?
之后亚纪马上给伸义打了电话,终于和七岁的沙织见了面,但是沙织彻底习惯了新生活,她不想念亚纪,但也不冷漠疏远,就像是不认生的孩子对待远亲一样,开朗轻快地聊着校园生活和家庭生活。亚纪很感谢伸义和公婆把孩子培养得这么乖巧淳朴,但沙织自始至终都像是在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话,这让亚纪十分受伤。即便如此,亚纪依然每三个月联系一次伸义,同沙织见个面。沙织的语气渐渐缓和亲昵起来,亚纪由衷地放下了心中大石,不过偶尔也会有点疑惑,这孩子意识到我是她的母亲吗?因为自己本身也有种错觉,虽然同沙织见面,却感觉像是受人之托在照顾亲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