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玛丽·哈斯凯勒(第30/50页)

致纪伯伦 1915年7月×日

亲爱的哈利勒:

我第一次听到和领悟到你五年之中反复说的东西。哈利勒,我伤害了你;我的这种伤害是不可饶恕的……你把我放在你的心的中心,而我却在那里用箭射你,摧毁你。

我没让你保持灵魂和心神上的孤独……我还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说我为了让你在与我的交往中成为完全自由人;但是,每当你获得那种自由时,我便用匕首刺你一下。

我与你一起,就像一个人待在黑洞洞的房间,在那里胡乱挣扎,动则碰撞东西……然而这个房间本是你,而你碰撞的那些东西则是灵魂中最细微的感觉。

你本可用关门的办法拯救自己,但你没有自救,一个跌跌撞撞的盲人终于跌撞在门上,将门关上了。

我使你受苦了。我给你的健康和工作以及与人们的关系造成了不良影响,而你正处于生命的春天与巅峰时期。

我曾对你说过,在你的身边是多么甜美。但是,当我到你身边时,我却忘记了那种甜与美。当我远离你时,我思恋你如同乳婴恋母;当我走近你身边时,那种思恋感便消失了,仿佛压根儿就不是我的理想和希望。

深层次的秘密隐藏在看不见的勾心夺魂的嘈杂声中。每当我努力寻求认识真理时,我总是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你每时每刻都在准备再现重生,但我却舍不得让你重现再生。

不容置疑,我这颗愚钝灵魂同你交往是在同一颗崇高伟大灵魂交往。即使把话说满,我这颗灵魂也没有资格站着向你问安,将你赞扬。

哈利勒,无可争辩,正是因为我,使你吃了苦头。过错在我身上,我太冷酷,对你欠缺温情、怜悯。

玛丽

致玛丽 1915年8月2日

亲爱的玛丽:

万事在其中……安心之荫是浓密的……虽然很难将我们的心神从过去中解脱出来,但我们却不宜总是沉湎在过去之中……你和我,我们都能回头看看蒙尘的昨天,就像一个人看母亲的痛苦面容那样,眼见母亲吃力地抱着自己,又精疲力竭地将自己放下。

我们饱受痛苦折磨……我们在持续的煎熬中度过了五年时间。但是,毫无疑问,那是富有创造性的岁月。在那期间,我们得救了,带着伤痕走出了那个年代,但我们是带着两颗更坚强、更忠实的灵魂走出来的……是的,带着两颗以忠实为特点的灵魂。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大事。因为种种悲剧在人生中相互作用反应,正是这种反应作用能够淳朴、净化人类的灵魂。

我感到上帝是能够证实自己淳朴、圣洁的典型力量。

玛丽,你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划分为思想时期、感情时期和行动时期……过去的五年,那是我们的友谊时期。

我们现在处于一个新时期的开始,一个少含糊、多清晰的时期,也许是作品高产、创造佳美的时期,或者也许是更深刻领悟淳朴、更加热情追求鲜明突出的时期。

谁能说“这是个好时期,那是个歹时期”呢?

所有时期都是生活实质及其内核的一部分……死本身便是生的一部分。尽管我在五年里已经死过若干次,但死神的符号没有画在我的身上,而我的心也未尝到苦涩味道。

这就是我的看法,你明白吗?我想你是心领神会的。

哈利勒

致玛丽 1915年8月6日

玛丽,我亲爱的:

我所选择的人啊,你长在永存吧!

我下周要去波士顿,将在那里逗留到你来。

我的日子被寂静笼罩,处于凝滞状态。自打你离去之后,我一个英文字也没写,那几个阿拉伯文词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挖空心思之后写出来的。

莱德尔先生病入膏肓,住了院。体力弃他而去,健康和工作也将与他无缘。仿佛他的生命火炬与思想烈焰都已熄灭。我喜欢陪着他,与他形影不离。我与他交谈,自感轻松。

多谢你了。

我收到了画册,十分高兴。

我和你有许多话要说。

哈利勒

致纪伯伦 1915年8月6日

哈利勒,亲爱的:

你7月17日的来信包含着一种完美的生活。那是我日夜必经之门。

这一年,我一直在我们的谷地里——我现在重新开始堆积我的石头,我石头周围的枯叶里的生物活跃起来了。第三天,当我走到我的床前时,一条咝咝叫的蛇穿过石头堆爬近我,但又很快扭头转弯而去。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蛇的天堂,于是立即逃离。

我来迎接黑夜的苍天,到了一座大山丘上,那里酷热难言。这里是我的用杉木做的新床。我躺在我的新床上,自感身处在我们的崇山一边,那山巅光秃秃的,满披着金色的阳光。在远处,谷地的上空,星云中的无数天体闪闪放光;下面,留下一片浓荫。

那浓荫很快被染成蓝色,继之十分缓慢地上升,只有树林、高山和天边游荡在淡淡的天蓝色中。黄昏过后,便是漫漫长夜,繁星挂满夜空,触摸我的后脑勺……这种情景持续数小时之久。

数小时,数天,数夜,每时每刻里都有你的身影。你一直把我领到我独自去不到或进不去的地方。

亲爱的、幸福的哈利勒,导师啊,让上帝永远和你在一起。

玛丽

致玛丽 1915年8月9日

亲爱的:

亲爱的,我翘首凝目,多么期待闯入你的内心世界。我想击打你的火石,探索你的心底秘密。我希望与你的灵魂联合在一起。因此,你会看到我独自待在高山上,独自待在每一个地方。

生命是你的灵魂中更伟大的灵魂……在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里有一种静止的生命。一个生命面临着多条门路……通过你引导我的生命本身就像一樘门。你一中断联系,对我来说便是中断与生命的联系;与你结为一体,便是与生命结为一体。

清晨,我与你一起坐在一棵松树和一棵杉树下,那松树和杉树生长在林地上和我的床下,那里空气流动,轻柔和熙如同惠风。

午后,当河附近的世界复苏,散落的树木与其树阴相交合时,我在奔腾涌流的生命附近,一直与你相伴。

有时,飞鱼一跃,试图远离洪水,但它转瞬之间又回来,像壁虎、蜥蜴一样离去。或者站立观望、询问。所有事情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