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盛唐浪漫精神的深化(第2/2页)
奸相李林甫执政以后,妒贤忌能,谗害忠良,天宝五载以后,连起冤狱,排除异己。朝官被流贬者数十人,故相李适之、北海太守李邕、尚书裴敦复等名流都被处死。诗人从自己和友人的不幸遭遇认识到谗邪忌贤、英俊沉沦的历史规律仍在唐代重演,这首诗针对政治现实,赞美王十二不合时俗的孤洁,愤慨自己遭谗被疏的境遇,指斥了天宝年间斗鸡者气焰熏天、黩武者以屠杀获取高位、贤俊埋没、谗邪得势、英才功臣被害、黑白是非颠倒等种种黑暗现象,表示了弃绝龌龊仕途的决心。
其次,随着对天宝政治认识的深化,诗人拯世济时的理想也愈益充实明确。《战城南》、《古风》其十四、其三十四批判天宝年间朝廷穷兵黩武、不断用兵吐蕃南诏、破坏生产,导致国力衰弱:“渡泸及五月,将赴云南征。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千去不一回,投躯岂全生。如何舞干戚,一使有苗平”(《古风》其三十四)。天宝十载,杨国忠当政,令益州长史鲜于仲通率兵八万攻南诏(今云南大理),全军覆没。天宝十三载,剑南留后李宓又领兵七万征南诏,再度惨败。诗人愤怒指责当政者这样做无疑是让人民去白白送死,呼吁统治者像舜一样,不用武力征伐,而以文治使边民臣服。面对危机四伏的现实,他也不再把怀才不遇看做是个人的不幸,而是和整个国家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问我心中事,为君前致辞。君看我才能,何似鲁仲尼?大圣犹不遇,小儒安足悲!云南五月中,频丧渡泸师。毒草杀汉马,张兵夺秦旗。至今西洱河,流血拥僵尸。将无七擒略,鲁女惜园葵〔16〕。咸阳天下枢,累岁人不足。虽有数斗玉,不如一盘粟。……霜惊壮士发,泪满逐臣衣。以此不安席,蹉跎身世违”(《书怀赠南陵常赞府》)。诗里指出由于将帅无能,长年征战不息,不但云南士兵死伤无数,而且导致长安米贵,粮食不足等许多社会问题;并用“鲁女惜园葵”的典故表示了他对大乱将至的预见和忧虑。可见诗人不能安席,已不仅是为自己身世的蹉跎而悲哀。更重要的是为国家的命运和人民的苦难而忧心如焚。他在北游幽州时,看到安禄山占领北方十一州土地的现实,自己却无法向朝廷进献忠言,不禁万分痛心。目睹政治的日趋腐败,李白终于认清了建功立业的具体目标。这就是拨乱反正、清理君侧,以挽救国家命运为己任:“拨乱属豪圣,俗儒安可通!”(《登广武古战场怀古》)“愿言保明德,王室伫清夷”(《感时留别从兄徐王延年从弟延陵》)。
在安史之乱中,人民遭受的苦难进一步激发了李白报国的雄心。他慨然以平定叛乱、挽回国运为己任,表现了忧国忧民的强烈激情和拯世济时的责任心:“人生感分义,贵欲呈丹素,何日清中原,相期廓天步?”(《赠溧阳宋少府陟》)“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永王东巡歌》其二)。虽然李白由于在政治上缺乏世故,参加永王璘军队后受到牵连,被流放夜郎,成为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牺牲品,但他那种迫切要求报国立功的心情流露在这一时期的许多作品中,《赠张相镐》、《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闻李太尉大举秦兵百万出征东南懦夫请缨》等长篇,都表现了百折不挠的进取精神和爱国热情。
李白生活在官僚社会的中上层,与人民接触较少,没有多少为民请命的作品,但仍可从他的《丁督护歌》、《宿五松山下荀媪家》、《古风》其三十四等诗看出他对被剥削被奴役的人民是很同情的。《丁督护歌》〔17〕:
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
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一唱都护歌,心摧泪如雨。
万人凿盘石,无由达江浒。君看石芒砀〔18〕,掩泪悲千古。
这首诗描写南运河上纤夫们拖船运石的惨重劳役,声泪俱下,非常感人。《宿五松山下荀媪家》:
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田家秋作苦,邻女夜春寒。
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令人惭漂母〔19〕,三谢不能餐。
田家劳作的辛苦,使他体会到一盘简单的菰米饭的来之不易,看到了普通农妇纯洁善良的心地。他对待人民的谦逊真诚,与他藐视权贵的傲岸态度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当然,李白思想中也存在着人生如梦的颓废情绪,昏酣逃世的消极思想以及庸俗的功名观念。但总的说来,渴望为国立功的赤忱,热爱人民同情人民的深情,对远大政治理想的不懈追求,对权贵和封建社会中不合理现象的憎恨和反抗,正是李白的伟大之处,也是构成他诗歌浪漫精神的基本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