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诗词序跋(第10/10页)
又有《满庭芳》词“赋戊午年终得奖” 云:“西席挥毫,南州得句,感今世界祥和。首先敢发,豪放古今歌。不像从前那样,行不得、苦也哥哥。天翻覆,城乡建设,成果这般多。科研教育好,人才培养,景运来呵。喜学期将尽,得奖欢呼。真是开天辟地,从来未、起舞婆娑。休相问,歌为谁唱,淮子笑开河。” 此以白话入词,而不失格,亦自有其隽妙。
君之所作,大抵皆如是。凡乐业守道之作,有夫子浴沂之志;安生知命之作,有渊明田园之趣。言志表德,非古之诗人乎?世有诗甚工而所言非诗人之志者,则亦庸俗人之辞耳。君之所撰,诗人之辞也,安得于文字章句象内求之?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二十日 北山 施舍
(一八)北山楼钞本《还轩词》跋
维阳有女词人丁怀枫,余未尝闻其名。周子美为师范大学同事,其为丁君油印词稿,余亦竟未知,子美亦未为余言丁君事。近日杭州胡宛春欲问丁君消息,嘱询之子美,子美始为余道丁君身世,且言丁君尚在皖中,为典书史,今年亦七十馀矣。余欲从子美假读其集,则当时仅印数十册,悉以赠同好,今无存矣。遂驰书复宛春,且求借其藏本。越三日,宛春寄书来,盖即子美所贻者。余展诵终卷,惊其才情高雅,藻翰精醇;琢句遣辞,谨守宋贤法度;制题序引,亦隽洁古峭,不落明清凡语,知其人于文学有深诣也。并世闺阁词流,余所知者,有晓珠、桐花二吕,碧湘、翠楼二陈,湘潭李祁,盐官沈子苾,潮阳张荪簃,俱擅倚声,卓尔成家。然以还轩三卷当之,即以文采论,亦足以夺帜摩垒。况其赋情之芳馨悱恻,有过于诸大家者。此则辞逐魂销,声为情变,非翰墨功已。昔谭复堂谓咸同兵燹,成就一蒋鹿潭,余亦以为抗日之战,成就一还轩矣。若其遭逢丧乱,颠沛流离,又与漱玉无殊,读其词者,岂能不悲其遇?漱玉,古人矣;还轩犹在,百劫馀生,寄迹皖中,隐于柱下,水远山长,余亦无缘识之。因手录一本,资暇日讽诵,寄我心仪。
乙卯十一月 云间施舍蛰存书
(一九)《海天楼吟草》跋
岁戊午,余始识李君宝森于陈丈兼与斋中,其后时或晤言,投分遂密。君维扬世家子,早岁从其乡名士程善之、陈含光游,敏慧魁其曹,为诗文,惊老宿。弱冠来上海,治申韩学;既而为律师,创实业,经纶世务,以发家利国,不复用文辞鸣。解放以后,意兴云上,参加民主党派,羽翼社会主义,邦国大计,莫不积极响应,黾勉从事;虽罹十年浩劫,其志不渝也。余识君时,君方复其童心,雅好吟咏。夫人许氏海秀,善绘事,尤工花卉,每一帧成,君必为题以诗若词;合投赠漫与之作,积渐遂得数百章。君尝欲最录之,以付剞劂,就教于海内外师友。既成编,要余为序,余不敢辞,逡巡未成,而君遽以胃疾卒,弥留之际,犹拳拳以此编为念。呜呼!可哀也已。君性情中人,处阛阓间,亦文史涵泳,超然有以自举,间为韵语,以遣兴适志,不事雕锼而清疏有致。今海秀夫人为印其遗编成,余览之,文华宛在,而声容既邈,不能无黄垆腹痛之感。兼丈既序于卷端,乃疏记余与君交谊始末及此编因缘,书于后,窃比于延陵挂剑之义。
壬戌六月五日 施舍蛰存
(二〇)姚昆田《流霞集》序
金山姚氏、高氏,望族也。世为婚,代有贤达。晚清光、宣之际,姚石子、高天梅,以诗古文辞名噪于江南,友吴江柳亚子共举南社于苏淞间,攻桐城江西之文风,砺华夏汉唐之士气,维新革故,恢恢乎有东林幾、复之盛焉。
余生也晚,天梅先生又早世,未及承教,石子先生常往来淞沪间,乃亦竟未接清辉。每念五茸前辈风流,不胜其景仰。姚君昆田,石子先生之嗣君也。好学能文如石子,忧国恤民亦如石子,玉树芝兰,先德之仪型宛在。余喜得而同在友生之列,亦既二十载矣。君早岁肄业于光华大学,既精于业,亦勇于从事爱国运动。解放后,从政北京,在周总理办公室工作,抗美援朝军兴,君请缨荷戈在廖承志麾下。一九五八年为小人所嫉,诬为右派,遂为逐客,任中学教师于晋南,凡二十年。
君襟怀夷旷,不以困厄介意,皋比馀间,辄为诗词以遣兴乐志,每来上海,辄袖一卷造敝庐求正,余以是知其才情亦足以跨灶也。比岁以来,君在上海任对外宣传之职。以为词语视文章尤易感人,乃一意填词,寄感语抒情于令慢之间,传之彼岸,岂非鱼雁之雅言,宣传之高致乎?余每于报端读其词,辄叹为语妙。
今者,君集其对台湾所作词一百二十阕为《流霞集》,将付剞氏,以存鸿爪,问序于余。余于词未尝专攻,老来始好之,亦遣兴乐志而已,莫能言其得失,何敢序君之集哉?然喜其克绍箕裘,为乡里光,乃以余所知于君者,书之卷端,为读是集者知人论世之资云。
壬戌十月 云间施舍蛰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