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儿①(第2/2页)
雄狮被戴上了枷锁铁链——
对一个看守人也卑躬屈膝——
可在荒原大漠却不是如此,
高贵、凶悍与恐怖合谋筹措,
在荒漠煽起它心中的烈火。
现在放眼环顾撒马尔罕!——④
她难道不是这世界的女王?
她难道不比所有城市都壮观?
它们的命运不就在她手上?
加上她那举世瞩目的荣华,
她难道不高贵,独立天下?
流传——她的每一块踏脚石
都将成为一代王朝的奠基——
谁是她的主宰?帖木儿——是他,
惊愕骇然的人们曾经目睹
他骄傲地把一个个帝国横跨,
他,头戴皇冠的亡命之徒。
哦,爱情!你给予人间以生气,
给予我们希冀天堂赋予的东西!
你浸入灵魂,润泽世人的心田
如春雨滋润被热风烤焦的平原;
而若是未能蒙受到你的恩泽,
心中只会留下一片旷漠荒野!
哦,思想!你把生命缚得真牢,
用音乐,其声音如此奇妙
用美,其天性如此剽悍——
再见吧!因为我已赢得了江山。
当希望,那翱翔的鹰,发现前方
再也没有可飞越的险峰峻岭,
它会无精打采地垂下翅膀——
向故乡投去温柔眷恋的眼神。
日暮关山:当夕阳将离去,
它心头会涌上一丝愁绪,
因为它仍在寻求,仍在瞻望
那骄阳当空时的灿烂辉煌。
它会怨恨黄昏的云烟暮霭,
虽说流云飞霞常十分可爱,
它会听到夜幕降临的声音,
(用心倾听者熟稔此情)⑤
它就像在梦魇中虽能振翮,
但却无法飞离迫近的灾祸。
有月亮又怎样——白色的月亮
纵然溢下它全部皎洁的华光,
她的笑容惨然,色寒光冷——
在那个凄清苍凉的时辰,
(好像你倒抽一口凉气)
那月色只是一幅死人的肖像。
童年是人生最美好的日子,
童年的逝去最令人悲戚——
因为我们想领略的都已领略,
而我们想珍藏的却早已幻灭——
那就让生命,像那种白昼花,⑥
枯萎凋谢,随着白天的芳华。
我回到家里——可人去楼空——
使之为家的人已云散风流。
当我穿过长满苔藓的门洞,
尽管我的脚步十分轻柔,
一个声音从石头门槛传出,
这声音我过去曾非常稔熟——
哦,地狱,我看你胆敢
展示你炼狱里的熊熊火焰,
对一颗更贱的心——一种更浓的愁。
神父,我确凿无疑地相信——
我知道——因为向我走来的死神
从那个远离福地的地方,
在那儿人们将不再会失望
已经虚开他那道铁门,
而你看不见的真理的光芒
正透过永恒在闪闪发亮——
我相信那个魔鬼早已经
在每条人生之路布下陷阱——
还有,当在那神圣的山林,
我如何离开那尊偶像——爱神,
他每天熏他雪白的翅膀,
用焚烧祭品的伽南沉香,
香火都来自最净洁的地方,
那些可爱的屋顶都被撕开,
让天庭的光辉照射进来,
没有一丝浮灰、一点悬尘——
能躲过他明察秋毫的眼睛——
那野心的滋蔓,那纵酒狂欢
又如何能被他视而不见,
直到肆无忌惮,他含笑一纵
在爱神他蓬发的缠结之中?
(1827)
注释
① 爱伦·坡发表过好几个不同文本的《帖木儿》,本书选用1845年修订稿,但以下一些注释选自爱伦·坡为1827初版所写的注解(所据版本为1829年版),这些注释有助于理解1845年版本的一些诗行。——编者注
② “神父”一词在更早的版本中为“圣徒”。“帖木儿的生平鲜为人知,这倒使我能充分发挥一个诗人的联想。——他很有可能真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但一般认为他是一个牧民的儿子,是凭他自己的本领登上王位。他死于1405年,即教皇七世时代。我该如何解释给他一名“圣徒”来听他临终忏悔呢——我也说不清楚。他需要有人来听他的故事——干吗不能是一名圣徒呢?这种可能性并非完全不存在——这对我的目的就足够了——至少我对这种新说法有充分的根据。”(《帖木儿》1829年版第1行注)——编者注
③ 靼格勒山是Immaus山的支脉,在独立的鞑靼地区南部。这些山以其苍凉荒僻和山谷之美而著称。(《帖木儿》1829年版第39行注)——编者注
④ 帖木儿曾建都于撒马尔罕(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使其一度成为艺术文化中心。——译者注
⑤ “我常常觉得我能清晰地听见黑夜来临的声音,当它悄悄跨过地平线之时——这也许是一种愚蠢的幻觉,但这不会比看见音乐更不可理喻——如‘她脸上透出的思想和音乐’”(【译者按】这行诗出自拜伦的东方叙事诗《阿比多斯的新娘》第1章第6节The mind, the music breathing from her face)。(《帖木儿》1829年版第373行注)——编者注
⑥ “有一种花俗称白昼花(我从不知道它植物学上的名称)。此花白天生机盎然,傍晚开始蔫谢,夜里则几乎完全枯萎。不过我在诗中忘了说,它清晨又会恢复生机。如果鞑靼地区无此花,那务必宽恕我把它带到那里。”(《帖木儿》1829年版第390行注)——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