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象孤儿院(第2/3页)
达芙妮说,小象在十多岁时会离开他们家,去野外生活,刚开始会离去几天,然后是几个月,最后是几年都不见踪影。不过,大象是一种记忆力很好也很重感情的动物。即使很多年过去,他们在野外遇见抚养过的大象,它们还会走过来打招呼,用鼻子跟他们握手,有时会温柔地陪着他们在草原上行走。最开心的是一天早晨,她和大卫起床后看见房前的草地上站着两头大象和一头小象宝宝。当他们走过去时,母象和小象宝宝跑进树林里躲了起来,公象却站在原地向他们伸出了长长的鼻子。原来,这头公象是萨姆逊,几年前由他们养大的。今天带着妻子和孩子回来看他们来了,可从未见过人的野生母象和小象宝宝却不习惯这个场面,一看见他们走近就吓得逃走了。
对野生动物的热爱战胜了终有一天会失去它们的恐惧。大卫和达芙妮继续以百分之百的热情在远离城市的察沃国家公园里保护大象和其他野生动物不受人类的侵扰。
即使在肯尼亚独立初期大部分白人争先恐后离开肯尼亚的艰难时刻,他们也没有想过要移居去南非或是英国。非洲的草原就是他们的家,在原野上自由奔驰的各种野生动物都是他们的家庭成员。如果他们离开了,它们又该怎么办呢?
独立后的肯尼亚政府允许大卫这个白人继续担任察沃国家公园巡逻队长,实际上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大卫从能征善战、忠诚勇敢的马赛族人中招收了很多战士,组建了一只强有力的巡逻队。他还用有限的预算购买了二手越野车和陈旧的小型螺旋桨飞机,四处抓捕盗猎分子。大象和其他野生动物的数量都在稳步回升,但盗猎分子仍是层出不穷,让他很是头疼。
在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前,非洲的大象一直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广袤的草原上,在母象的带领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自由迁徙,随着季节的变化移居不同的草场。非洲人并没有像亚洲的印度、泰国一样把大象驯化为运输、战斗的工具。非洲的公象和母象都拥有长长的象牙,但在非洲人看来,这不过是这种庞然大物身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与人类没有丝毫关系。
是喜爱艺术和装饰的文明人给非洲的大象带来了灾难。成群成群的大象被屠杀,象牙被一船船运往欧洲、美国还有远东。王子公主、贵族富人、演艺明星以及知名作家如海明威等人都以在非洲猎杀大象、狮子、豹子为乐,还把这些故事堂而皇之地写进书里,拍成电影。
殖民者撤退后,猎杀大象的恶习并没有随风而逝。盗猎团伙越来越多,渴望改变贫困命运的部落青年、当地的腐败官员、国际犯罪团伙都加入了这个罪恶的行当。他们有的带着自动步枪、弓箭开着越野车在原野上追杀大象,有的挖下巨大的陷阱、埋下捕兽夹等着大象路过,还有的甚至驾着直升机,在空中用狙击步枪朝着大象的头部开枪。通常大象不会立即死去,而是会挣扎很久,甚至会带着满身弹孔行走上百公里。盗猎分子会一直跟在后面,等大象倒下后才疯狂扑上去,砍开大象的头颅,连根拔出象牙,装在卡车上运走。
最伤心的莫过于看见自己亲手养大的大象倒在盗猎者的毒箭和步枪下。
“我们都为萨姆逊成功融入了野外生活还建立了自己的家庭感到高兴。后来很多年,我们在察沃不同的地方都能看见萨姆逊和它的家人。又过了几年,大卫在察沃公园巡逻时,看见一头大象独自在河边一拐一瘸艰难地往前走。他走近一看,发觉正是萨姆逊,它的一条腿肿得有平时三倍粗,显然是中了当地部落人发明的一种毒箭。这种毒箭用夹竹桃汁浸泡过,即使是重达数吨的大象,只要中箭,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活。萨姆逊抬头看见大卫走过来,眼里既有故人重逢的喜悦,又满是无法忍受的痛苦。虽然它成功逃脱了盗猎者的围捕,但大卫也救不了它。
“为了减轻萨姆逊的痛苦,大卫犹豫了很久,只好朝着它的头部正中开了一枪。大卫把这个痛苦的秘密深埋在心底,过了很久才告诉我。他说不得不亲手结束自己养大的大象的生命是他这一生干过最艰难的事。当他举起枪瞄准萨姆逊时,就像用枪对准自己的孩子一样心如刀割。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既是为了减轻萨姆逊的痛苦,也是为了不让盗猎者的图谋得逞。回来后他派巡逻员取回了萨姆逊的牙,一直存放在仓库的角落里。”
“即使今天,我们千辛万苦养大的大象孤儿也许只不过是为盗猎者提供了优质的象牙。这是让我们感到悲伤又绝望的事实。很久以前,大象这个种群就已经陷入了黑暗,而且很可能看不见黎明的到来。”达芙妮的眼角泛起了泪花。翰文的眼睛湿润了。雪颢掏出纸巾擦拭双眼。虽然她对达芙妮的故事了然于心,听她亲口讲出来仍然深有感触。
“妈妈,你不要太过激动,这样对心脏不好。”大女儿吉尔走了过来,拍了拍达芙妮的臂膀。她刚才给他们斟好茶后就进屋去了。这时看见妈妈越说越激动便过来安慰她,并顺便给他们端来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
吉尔转过头对翰文和雪颢说:“很抱歉,我妈妈一谈起大象孤儿就会变得非常情绪化。她对这些孤儿的感情要远远超过对我们这些亲生儿女。”
“我们完全能够理解。在这片草原上,没有人比姆妈更了解大象孤儿,也没有人比她为大象孤儿们付出得更多了。”雪颢说。
在这个靠近城市的灌木丛里建立大象孤儿院听起来像是上帝的精心安排,尽管是以一种达芙妮无法承受的悲剧方式。
就在察沃公园的野生动物在大卫和达芙妮等人的看管下欣欣向荣时,肯尼亚政府给予了大卫一个新职位,任命他监管这个国家所有的国家公园和保护区。这意味着他们必须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察沃公园,搬到内罗毕工作,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忍着眼泪和那些生活在房屋周围的小象、犀牛、孔雀等动物孤儿说再见。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远。没有他们的精心照料,这些动物孤儿以及其他生活在原野上的野生动物的命运变得不可预测了。
察沃真的在他们离开后进入了一段耸人听闻的黑暗时期。盗猎者变得无比猖獗,腐败的巡逻队员也加入其中。大象、犀牛的数量急剧下降。尽管政府采取多种措施加强执法,但时至今日,犀牛在这个公园里已不见踪影,大象的数量也仅有几千头,远不复昔日的辉煌。
搬到位于内罗毕国家公园总部后,大卫一刻也没有歇息,他带着达芙妮四处考察国家公园,雄心勃勃地准备重新大干一场,为更多野生动物创造良好生存环境。然而,家族遗传的心脏病毫不留情地击倒了他。仍然年轻的达芙妮失去了最大依靠,一度觉得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