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不吃点儿药(第2/5页)
“什么行不行的,不行你就问他住哪儿,咱们带人找他们去!让你当回珊珊爹你还不乐意了是吧,瞧你这堆废话!”
说完这句话,两人愣了半天,手脚都没地方放。秦琪淑把脸扭向一边,后悔得要命,简直想把自己嘴缝上。晋文山挠了挠头说:“呵呵。”然后拿起手机上阳台打电话去了。秦琪淑把珊珊叫过来,摸摸头,摸摸手,老觉得空气里哪儿都绷着,不知道说什么。
吃完饭,俩人开车去熊孩子宋博家讨说法。也不知道晋文山是怎么跟对方说的。秦琪淑和珊珊坐在后面,路灯一个一个地过,她的脸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到地方以后,晋文山开门下车,秦琪淑问:“要不我叫几个人来?”晋文山转了转脖子,一副很能打的样子,说:“不用,咱不是来说理的吗?你跟孩子在这儿待着吧。”
秦琪淑有点恍惚,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儿。她想自己说的那句“让你当回珊珊爹”说完之后的奇怪感觉,百思不得其解。这感觉就像你用一个挺舒服的姿势坐着看电视,上了个厕所,再回到沙发上,找不着刚才那个舒服的姿势了,别扭得要命。说出那句浑话之前,她跟晋文山还算坐在一个挺舒服的姿势上,现在俩人之间比以前更干了。这可咋整?正想着,珊珊突然扒着玻璃大哭起来,喊道:“小山子叔叔!小山子叔叔要死啦!”
秦琪淑转头一看,一个胖子正左一拳右一拳地往晋文山身上招呼。月光和路灯之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伸缩不已。楼上很多窗户都开了,大大小小的脑袋探出来看。
一开始,晋文山竖起两手,尽可能做出严谨的防御,吸收胖子的攻击,但一味防守终究不是办法;节节后退之间,一脚踩在便道牙子上,“扑通”一声倒了。胖子更得理了,抬脚就踹。晋文山缩成一个甲虫状,尽量保护要害。打过架的人都知道,此时胜负已分,挨几脚就没事了。
秦琪淑愣了几秒钟,突然发起疯来,开门下车,尖声大叫,势如疯虎地扑向胖子。挠了几下之后,顺势一倒,扑在晋文山身上,两臂张开,回头叫道:“干什么啊!他不就是打不过你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女同志在这种场合说出来的话,一般都缺乏逻辑,不必计较。那胖子笑了几声,抬手捋了捋背头里散落出来的几根头发,转身走了。
秦琪淑刚把晋文山扶起来,那个胖子又出现在楼道窗口,往下撒了一把钱。
有钱的恶人打完了人之后以各种方式给钱,这不是什么影视作品里的情节,现实中多得很。我们知道,现在打一场架成本很高,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无法预估,主要看你把(被)对方打成什么样。依据伤情,你可能需要付药费、医疗费、住院费、误工费和一些用于防止你被抓的不法费用。
但是,除了纸钱冥币,俩人还真没见过有人这样撒钱。
楼道灯完全熄灭以后,场面又尴尬了起来。晋文山张了半天嘴,刚吐出一个字,还没听清是什么字,秦琪淑就骂了起来。什么窝囊废啊,让你出气结果更生气了啊,挺大个男人打架都不会啊,诸如此类。要是正常人,就算生气,也肯定要问清楚前因后果,比如:你到底是怎么跟人家沟通的?为什么打起来了?但是这类问题秦琪淑一个都没问。她最后只问了两个问题。
问题一是:“他打你怎么不还手啊?”
晋文山揉着肋骨,咕哝了一句:“打架太贵了。”
这句话秦琪淑没有听懂。她一跺脚,提出了问题二:
“要你有什么用!”
说完自己就哭了起来。晋文山两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在秦琪淑肩膀和腰际悬空比画了好几回,没敢搂,也没敢拍。哭了一会儿,秦琪淑说:“算了,不用你了,我找我干爹去。”晋文山说:“你干爹是吃猫鼠吗?”秦琪淑突然把音量提高了十倍喊道:“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么一喊,楼道灯又给震亮了。喊完,她把珊珊从车里抱出来,出小区另打了一辆车走了。
在车上,珊珊不停地问她:“妈妈你怎么哭了?妈妈你为什么哭啊!”秦琪淑心里说,我他妈也不知道啊,我他妈为什么哭?又不是我挨揍。但是她没有说话。哭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给干爹打电话。通了。秦琪淑一听见干爹的声音,二话不说,先大哭了一顿,把干爹哭毛了,骂了她几句,才安静下来。
干爹听完她的故事,叹了口气,对她说:“这点小事你生什么气?自讨没趣,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又问珊珊伤得有多严重,秦琪淑答非所问地说:“那也不能就这么完了啊!”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说,干爹给奴家做主。可是干爹又叹了口气。干爹说每句话之前恨不得都先叹口气。他说:“我自己的事还焦头烂额呢。”秦琪淑一听,半晌无言。因为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个神通广大的干爹有什么可发愁的事。
把珊珊送到奶奶家时,已是秦琪淑该上班的时间了。匆匆化了妆赶去,挨了一通骂,耷拉着脸跳了几支舞以后,干爹来了。干爹肚子很大,派头也很大,一摆手,正在骂她的领班姐姐就跑开了。干爹的脸耷拉得比她还长,两人坐在卡座里,一时相对无言。服务生剪了支雪茄,干爹猛抽了一阵,卡座上云雾蒸腾,对面看不见人。干爹在云雾里讲了白天的事。听起来确实比秦琪淑的事大。
干爹名叫马叔平,在南方一个小地方开了个厂子,只生产一种东西:消防车用的水管。然后他用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合法的手段,说服对口衙门,每年以更新保养的名义,采购许许多多的水管。说是保养,其实跟“包养”差不多,这样干了十几年,马叔平赚了不少钱。后来水管的事被查了,马叔平花钱上下一运动,在一个制药大厂里谋了个不小的官儿,到东北干了十年。退休以后他来到北京发展,投资了一些乡村幼儿园。非典那年,他折腾呼吸机的管子,资本又雄厚了一些,挨的骂也多了一些。有媒体调查了他的背景之后,发文章骂他,说他卖呼吸机管子是发国难财,开幼儿园是赚小孩的钱。
马叔平不太懂北京有钱人社交圈的规矩,他看身边跟自己体型差不多的老板都有个干女儿,便也随便认了个干女儿。认完才发现,别人认的都是大学生,他认的是夜总会跳舞的。但他觉得不能坑人家姑娘,所以也就没有退换货。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跟干女儿该干些什么。在夜总会里认识的其他老板劝他换一个,他不听,那些老板就偷偷跟秦琪淑说:“你干爹发国难财,赚小孩钱,不是好人!你看他那个名字——马叔平,都跟隋朝的麻叔谋差不多,你知道麻叔谋是谁吗?”秦琪淑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回去一问亲爹,才知道麻叔谋不但发国难财,还活吃小孩,当下大怒,找到干爹质问:“你是坏人吗?”干爹愕然道:“卿何出此言?”秦琪淑讲了那些老板说的事之后,马叔平朗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