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是闯出来的,走投无路时,只能进不能退(第10/12页)

“行。”古平原简简单单答应了。

从李家总铺出来,乔鹤年忍了几次,到底还是开口道:“平原兄,你这笔生意做得也未免太吃亏了。”

“不然怎样,虽说靠大人帮忙暂时维持住了局面,可这是借官威压人,不是生意之道,就算别人不说三道四,我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去赢李家。再说不让他大赚一笔,李家是不会把盐卖给我的。如今我手下有一百多个盐铺子,总不能无货可卖吧。弄到盐货是当务之急,至于怎么赚钱,那是下一步的事儿。”“下一步?只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你,你可刚刚才跟李钦定了一个月的契约,到时候拿不出银子怎么办?难道说你想将徽州的茶山都卖了来凑这笔钱。”

古平原缓缓摇头:“大人说哪里话。茶山是我立业之根,盐铺是我生财之道,财未到手,先撅了自家的根,未免太过不智。再说情急出手,也卖不上价儿啊。”

“那你上哪儿去弄这笔银子,总不成要靠这批市价购得的盐吧?”

乔鹤年连连追问,古平原本不想说,也只好回答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前几日去了一趟杭州,见过了阜康钱庄的胡东家,说动了他入股我的盐铺,至于股本就是这一百万的盐款。”

“啊,怪不得你这么笃定,原来是有财神帮忙。”乔鹤年这才明白。

“财神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胡东家把大笔的银子都投到丝生意上,自家的钱庄也不能为了我而唱空城计,算来算去能动用的大笔银两就只有放在上海钱庄做同业放款的钱,这笔钱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万两银子。上海的钱庄要大额提银,需要提前十天告知,何况这当初是讲明的长期放款,日子没到就要收回更要宽限时日,所以给的日子是二十天。我这边定了一个月的契约,时间上是绰绰有余了。”

“其实也不需要一百万吧,我记得郝师爷提过,你从徽州胡家茶庄分得的兰雪茶的利润至少也有几十万两,为什么不动用呢?”

说到这个问题,古平原就笑而不答了。乔鹤年见他不肯说,便只好作罢,换上诚恳之态道:“平原兄,不知道你肯不肯听我一句劝?”

“大人请讲。”古平原心知他要说什么。

果然,乔鹤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闹了这么一场,你得了两江一半的盐铺,不必再给李家做掌柜,而是自己做了大东家。眼看兴旺发达指日可待,何必再去翻几十年前的旧账呢。弄个两败俱伤又是何苦,再说,你和李万堂毕竟是……”他瞟了一眼古平原,把话点到为止。

古平原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搭言,乔鹤年只得自己接下去:“你也知道,两淮盐运使是个大大的肥缺,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我栽跟头,好来补这个缺。眼下我只盼两淮盐业能平平安安,和和气气,那就是给了我乔某人大大的面子,帮了我的大忙。”

古平原这才道:“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看来当官的也盼着和气升官,这道理都是一样的。”

“那当然了,和为贵嘛。就算其他事都不提,做生意求财不求气也是亘古不变的理儿。”乔鹤年以为说动了他,赶紧跟上一句。

“只可惜清水与污油是合不到一块儿的。再说,就算我肯罢手,李家拿一半的铺子来引我入彀,难道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算了?不是我让大人为难,而是李家已经磨好了刀,我总不能任人宰割。”

乔鹤年看着古平原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已经阴了脸。长随康七凑上来道:“大人,李家要是真和古平原斗起来,咱们可要受夹板气了。”

“哼,笑话,他们也未免太小瞧本官了。当官的要是受了买卖人的气,那还当官干什么!”乔鹤年一甩袖子进了轿。

李钦自以为订了个稳赢不输的契约,可是躲在后厅偷听的王天贵却深知古平原的能耐,认为绝不会这么简单,这其中一定有诈。三说两说,李钦心里也没底了,于是派了手下最得力的伙计去打听。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地,古平原找了杭州“财神”胡雪岩入股自家盐铺的事儿就被李、王二人知道了。王天贵倒吸一口凉气,与李钦面面相觑。

“上次在徽州,胡雪岩就帮了古平原的忙,将自己手里的洋枪路子给了他。要不是我及时拦住了洋商理查德,古平原还不知多得意呢。想不到这一次又是胡雪岩!”李钦气愤道。

“我知道了。”王天贵点点头道,“本来他的靠山是徽商,可是自从袁甲三要徽商缴纳欠下的军捐,再加上官军和长毛在徽州连番交战,徽商元气未复,古平原这才找上了胡雪岩。”

“也没什么了不起。”李钦吃惊之下,故作镇定地挥了挥手,“就算胡家拿了一百万两银子买下了这批盐,能买多久?省着买也不过就是半年而已。过了半年,古家盐铺照样货架空空,还不是一样得关门。胡雪岩再有钱,可他手上没盐场啊。”

王天贵沉吟半晌,开了口:“胡雪岩号称‘财神’,论起财力比起你李家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按着咱们现在打听出来的消息,胡庆余堂的药材能顺利卖到北方,是古平原从中为其与关外盘山驿的药材行穿针引线的结果。古平原在杭州开了一家大货栈,利用漕帮的船做茶运生意,胡雪岩从中也帮了不少忙。这一次胡雪岩又入股古家盐铺,这二人眼见打得火热,彼此之间的勾连是越来越深,要是此事成了,那古平原有了财神相助,真要一飞冲天了。”王天贵的眼睛越眯越细,闪着阴微的光。

“方才钦少爷说盐场,实话告诉你,我最担心的就是盐场。”王天贵声音不高,可是冰冷的语气激得李钦心尖一颤,“你别忘了,盐场现在是李老爷在管。据我所知,自从那日金山寺一场大闹之后,李老爷就一直住在盐场,看样子仿佛与令堂已经闹了生分。李老爷从前姓古,如今姓李,现在和李家闹了生分,那会不会……”

“不会!”李钦仿佛走夜路怕见鬼,大声道,同时大力摇着头。

“当然,当然。一切都是我瞎琢磨,可这凡事怕个万一,所以最好能速战速决。要真是拖到半年之后,只怕夜长梦多啊。我再告诉钦少爷一件事,那个刘黑塔你知道吧。”

“就是总跟在古平原身边的黑大个?”

“对。古平原留下维持店铺开销的银子,除此之外,把自己手上所有能动用的活钱,大概能有三十多万两,都交给了这个刘黑塔。”

“让他干什么?”李钦急急问。

“不知道。只是有人看见刘黑塔带了十几个伙计出了江宁,不知去向。我让人到这些伙计家里去打听,结果什么都问不出来,不是人家不说,而是他们走的时候压根就守口如瓶,我怀疑这些伙计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王天贵说到这儿放缓了语气,目光却牢牢盯着李钦,“钦少爷,以你我所知的古平原,那个敢走黑水沼,敢跟着僧王大军卖粮食,敢虎口拔牙从李家手里夺了‘天下第一茶’的古平原,你真敢给他半年的时间来扭转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