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古平原想出了利国利商的法子,却将自己送上了法场(第12/14页)

“胡说八道!”吴棠气得连拍桌子,“这分明是造反,给我拿下,全都拿下!”

中军官刚要听令,一直注视场内的吴师爷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伸手一拦,“且慢!”

都知道总督倚吴师爷为智囊,大家都停了下来,吴棠也奇怪,刚想问话,吴师爷已经开口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何不痛痛快快说出来。”

那女人高声道:“今日之事并不一定要刀兵相见,我也并不想把人犯劫走,只要吴大人答应认真重审便可。”

吴师爷略一沉吟,回头低声道:“大人,我看还是答应了她的条件为好。”

“什么?!”吴棠真想把师爷掐死,他喝了一声,“你糊涂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群土匪威胁几句,便将请出王命旗牌待斩的犯人又送回去,消息传开,本督颜面何存?再说,他们才几十个人,这儿的兵足有几百,而且我已派人回城调兵,你怕他们干什么!”

“大人。”吴师爷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声音更低,“那个女人我认识,前些日子还来过衙门,就是我见的她。”

“她是谁?”

“大人还记得,漕帮的通海一帮新换了帮主,是个女人,也是江泰的干闺女,姓白,人称‘大阿姐’,就是她!”

吴棠眼珠一转,忽然懂了:“天哪,她是漕帮的人!那这些人……”

“十有八九都是漕帮的。”吴师爷像一口吞了苍蝇,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这事儿放到别的衙门都好办,剿灭就是了。偏偏咱们遇上了,就是天字第一号的难题。”

这话不用明说,吴棠心知肚明。“漕运总督”顾名思义管着一帮一河,帮是漕帮,河是运河。漕帮要是出了乱子,第一个要追究的就是吴棠的责任,诚如他方才所说,劫法场等同于造反,要是把这几十个人杀绝了,绝不能隐匿不报,报上去怎么写呢?写漕帮造反,那漕运总督就要摘顶子,就算动用西太后这层关系,勉强保住官职,可是与漕帮结了大仇,今后这个总督还怎么当下去。

吴棠一急,脑门上顿时渗出汗来。他结结巴巴道:“这女人想干什么,难道是江泰派她来的,漕帮真要造反不成?”

“谁知道呢。”吴师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上次见到时,她与古平原可是冤家对头,还特意来衙门揭穿了古家的诡计,怎么这一回又甘冒大险来救人。不过大人别急,依我看不像是漕帮作乱造反,不然不会就这几个人,看样子都是这女人的心腹手下。”

“也罢,你过去与她谈谈,这个犯人是一定要斩的,他们误闯法场,本官可以不计较,速速退出便是!”

此时古平原看着站在身前的白依梅,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叹口气道:“你何苦做这样的傻事,为了我,背上天大的罪名。”

白依梅回过头来,竟似毫不在意:“你不也是一样,为了我,居然连命都不要了。说来说去,你我都是傻子。”

古平原怔怔地看着她,白依梅忽地一笑:“其实昨晚回去,我就想到了依你的性子,可能会如此。便特意安排了人手,你果真不肯喊冤,那我只好硬替你喊一声。”

正说着,吴师爷过来传了总督的话。古平原道:“依梅,难得有这个机会,你带人快走吧。不值得为了我搭上这么多人的命。要是你有个闪失,我更是死也难安。”

“现在走,那和没来又有什么区别。”白依梅已然不是当年那个私塾先生的女儿了,她目光一闪,扬声冲着吴师爷道,“请你回去和总督大人说一声,今日之事实在冒犯了。古平原是我的好朋友,人在江湖,不能不讲义气,他真做了伤天害理之事,那随便官府处置,掉了脑袋我来收尸便是。可要是胡乱冤枉人,那我绝不会坐视不理。还是那句话,请大人重审此案。”

吴师爷说得唇焦口裂,怎奈白依梅寸步不让,他只好拧着眉头回去复命。此时城中大队人马已经赶来,将法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连古家人都被赶了出去。古平原见状埋怨道:“吴棠本就不讲道理,当着这么多人还要维持官威,他要是命人围剿,你这几十人还不是等于送死嘛。”

白依梅却像是心里有底,很沉着地说:“就凭‘漕帮’这两个字,就有本钱和吴棠讨价还价。要知道这里虽然只有几十个弟兄,可是漕帮上上下下十万之众,他不敢胡来的。”

“那就是连江老帮主都牵连进来了,唉!”古平原听了心中更是难安。

白依梅一直神情自若,闯法场救人不过像是在自家花园里走了一遭,那份泰然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只有听到古平原这句话时,方才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不会牵累到他老人家的。”

吴棠得知白依梅寸步不让,气急败坏之余只好命人叫来附近的地保甲长,要求严密封锁消息。此外他又调了两千士兵,围了大中小三个圈子,确保这些人万难突围而去。眼见天色昏黑下来,吴棠恨恨道:“本督就看你们能强硬到几时。”

“大人,要不然先回衙门歇息。”吴师爷知道他身虚体胖不耐久劳。“歇个屁!”吴棠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勉强在附近找了户民宅暂时安歇,总督衙门签押房里的几个师爷闻讯也赶了来,七嘴八舌出着主意。有人说找个神箭手,趁漕帮中人不备,一箭射杀古平原,人既然死了,白依梅不退也得退。还有人说干脆假作让步,趁他们放松警惕,在饮食里下蒙汗药,把人都蒙晕了。最离谱的一个主意是钱谷师爷出的,他说挖一条地道直通法场,看准古平原的位置,以深坑陷之,再将人用地道运出来。

吴棠气得指着这帮师爷的鼻子,破口大骂:“本督养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仓促之间到哪儿去找李广、养由基?那些人要是不一起吃喝,蒙汗药顶个屁用!还有挖地道?你当是三岁小孩在耍把戏吗,人在地下怎么能找准位置!再说那古平原绳索已解,他要是走来走去,你也在地下挖来挖去?你当你是兔子不成!”

一顿饭的工夫把几个师爷骂得狗血淋头,个个红着个脸躲到一旁,心想这事儿本就出奇,大清开国以来,不是没遇上过劫法场的,可是堂堂总督心有顾忌,不敢与匪徒正面交锋,这倒还没听说过。你身为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封疆大吏,既然不肯动用武力,那也就难怪咱们出这样的点子,既然不听,那咱们也就只好听令行事了。反正一旦出了事儿,摘顶子的是你吴棠,我们当师爷的换个东家便是,犯不着和你顶真。

倒是吴师爷出了个主意,让吴棠很是动心。他说干脆趁天黑把人全杀光,除了古平原外其余人都毁尸灭迹,就说是畏罪潜逃了,这样既不用上报刑部,也不必担心漕帮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