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互助相帮,才是商帮(第10/12页)
“你、你是谁?”程学启一根手指几乎戳到古平原的脸上。
“我是古平原。”
“我想起来了,你是府城的判官古大人对不对?”
古平原点点头,当初郝师爷出主意让他冒充个官儿,好取信于程学启。
“不对!”程学启忽然用力晃着头大声说,“你不是府城的判官,你是阴曹地府的判官,不然为什么我让你把我老婆孩子送到歙县,你却把她们送到了阴间,你说,你是不是阎王爷身边的判官,哈哈哈哈!”程学启说着说着失声狂笑起来。
袁巡抚见不成话,连忙道:“都是长毛凶残成性,引来程将军灭门之祸,真是满门忠义。程将军心痛过甚,难免举止失常。来人,扶他下去,请大夫用好药调养。”
古平原望着程学启的背影,心头愈加沉重,一方面他不断自责,另一方面来说,自己要招降陈玉成又多了个难以逾越的大山,程学启一旦统领全省兵马,是断然不会放过长毛的,不问可知第一件事就是和陈玉成拼个你死我活。要他二人同朝为官,那真是势比登天。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程学启认你为府城的判官?”袁甲三的声音忽然从后响起。
乔鹤年早就如坐针毡,赶忙起身回话:“禀抚台大人,此人便是流犯古平原。想必大人还记得月前刑部转来的那道公文,朝廷准他戴罪立功,这古平原果然没有辜负朝廷的信任,为官军借来三十万两银子的军饷,鼓舞士气功不可没。”其实古平原立下的最大功劳是说服程学启投诚,可是方才袁甲三一口一个“自愿”“回心转意”,乔鹤年相当机灵,已经看出袁甲三的意思,于是绝口不提劝降一事。又把古平原冒充府城判官去程学启军营送粮饷一事讲说一遍。
“哦。”袁甲三听完,面无表情地归座,举茶一汲,忽然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蹾,哗啦一声,茶水洒了一桌,杯盖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袁甲三一拍桌子,“乔鹤年,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巡抚!”
雷霆之威夹着不测之祸,乔鹤年立刻跪下:“下官是安徽的属官,一向对袁大人敬如神明,怎敢有丝毫亵渎轻慢之心,倘有无心之过,还望大人明示,属下一定改过自新。”
袁甲三神情微微霁合:“听你这话倒还有点悔过之意。那我问你,不经巡抚衙门,擅自上书刑部,为流犯古平原讨情,这是不是擅权?此其一也。朝廷官位皆为重器,你放纵一个流犯冒充官吏,引起小人效尤之心,这是不是纵恶?此其二也。军饷供应皆由朝廷安排协饷,不够之数由省内商民乐输,从无借银之理,你却胆敢从民间借银充饷,污蔑国力,这是不是不遵法度?此其三也。还有,你不过区区六品官员,居然敢冒巡抚之名,代我向人请罪,这是不是不尊上官?你接二连三地犯过,难道说还把我这个巡抚放在眼里吗?”
“大人问得好。”藩台布赫与乔鹤年素来不睦,当初乔鹤年曾经睡在他的签押房,逼着他出了一张假告示,此事让他至今恨得牙根直痒。他一向对乔鹤年不满,此时立刻出言响应,“乔鹤年,我看你是仕途得意,得意忘形了吧,连抚台大人的名你都敢冒,接下来是不是就敢假传圣旨了。”
一连串的叱问就像九天惊雷一样劈在乔鹤年的耳边,把他惊得呆了。别人都是受保待赏,连那只会动嘴从不做事的“谷大麻”都备受巡抚赏识,自己于兵连祸结之时统合全军保住大局不至糜烂,昼夜操劳立下大功却被骂得狗血淋头。乔鹤年就觉得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不过他毕竟聪明,知道此刻只要一抗辩,便是“桀骜不驯,咆哮公堂”,那等于是给了藩台布赫一个最好的借题发挥机会,非得穷治自己不可。
故此乔鹤年什么都没说,只是伏地连连叩头。古平原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可他也知道,以自己眼下这个身份,站出来说话,肯定是乱棒打出,而且更增乔鹤年的罪戾。
“大人,那件事……”就听布赫在堂上小声与袁甲三交谈了几句。
袁甲三沉声道:“乔鹤年!”
“下官在。”
“此番你可知错!”
乔鹤年忍着胸臆间那股不平之气,语气恭顺地答道:“下官知错,下官行事确有鲁莽不谨之处,抚台大人责备尚轻,还望大人重重责罚。”
“嗯。”袁甲三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你还有几分悔改之心,平素办差也算尽力,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眼下宿州有件案子,说起来与你也脱不了干系,还真非得你去办不可。”
“是,下官一定尽心竭力为抚台大人效命。”
“布赫藩台会交代给你的。”
乔鹤年站起身,打了马蹄袖,躬身道:“那下官此刻就到藩台衙门等候。”
“等等,一会儿还要召集全省知府知县商议筹饷一事。”袁甲三转眼看见古平原,一脸的厌烦,“乔知县,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不成体统了,居然把个流犯就这么带到我的二堂来。”
“你先走吧。”乔鹤年自己尚且碰了一鼻子灰,谈何为古平原的家人讨赏。
古平原当然识得眉眼高低,默然转身往外走去,身后就听袁甲三吩咐道:“请京商的李东家进来。”
“京商李东家……”古平原一面挪着步,一面在心里把这话念叨了一遍,再一抬头,正有一人跟着听差一路走进来,与他打了个照面。
“古平原!”
“是你!”
几乎是同时一声低呼,古平原再也想不到李钦会出现在安徽巡抚衙门里,他怎么成了京商的李东家了?
而李钦也如见鬼魅般看着古平原,一脸的不敢置信!
二人脚步不停,只不过是一错肩,眼神里都满是疑问,可是谁也问不出来,转眼就走了过去,那边堂上袁甲三已经在招呼人了。
“来人,给李东家看茶。”
“见过巡抚大人!”
古平原人已经到了屋外,犹自听得二堂中彼此接答。古平原此刻真是一头雾水,好多疑问一下子涌上心头。
为什么李钦会到了安徽,在京城时郝师爷曾经怀疑京商是买通陈赖子下黑手的幕后主使,莫非就是李钦干的好事,而他不肯放过自己,专程前来报复,如果真是那样,又怎么会成了巡抚衙门的座上宾?
为什么乔鹤年立了首功,巡抚和藩台却要处心积虑一笔抹杀?听方才袁甲三的几句话,绝对是事先准备好了要给乔鹤年一个下马威。
再有就是自己到胡家筹来三十万两银子,本以为是半支半借,可是侯二爷居然说“兰雪茶连一两都没卖出,整个徽州茶商的生意都要垮了”,他还说什么这三十万两白银是胡家最后一笔钱。泰来茶庄家大业大,动辄可以调集百八十万两银子,怎么会一下子到了如此境地?是侯二爷在危言耸听?那他目的又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