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下第一茶”居然无人问津(第10/17页)
无独有偶,江南大营的曾国荃为了尽快攻下长毛老巢,也不惜银两,派了军需官到上海重金搜购洋枪,这样一来,洋枪的价格水涨船高,已经远非布赫藩台所说的三十万两银子三千支这个价格了。
“古老弟,你虽然商才了得,可是对于洋场上的消息却隔膜。商场如战场,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没有摸清敌情,贸然答应了袁巡抚,如今是惹火上身了。”胡雪岩啧啧连声。
古平原心中苦笑,以自己的身份和当时的情势,这个差只怕是不得不接。他思量着道:“货物价格涨跌也是寻常事,只要新货一到,价格自然下落。”
“这你可想左了,你当这是白菜豆腐,随卖随产,随产随卖?”胡雪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英法两国对于销入大清的洋枪本就有数量上的限制,就是所谓的“鸦片源源不断,军械细水长流”,虽然近年来经过两国商人的力争,数目有所放宽,可面对李秀成和曾国荃这样的大手笔还是不敷所用。
“眼下整个洋场寻个遍,只怕也难找到三千支洋枪。就算有又如何,一来如今的浙江巡抚李鸿章为了建功江浙也在拼命搜罗军火,你能抢得过他?二来‘物以稀为贵’,目前一支滑膛枪加上一百发的子弹火药已经涨到了非三百两银子不卖,你倒是算算看,你手上那几十万两银子能买几支枪?”
这何需去算,分明是连一千支洋枪也买不到,古平原不禁哑然苦笑。
“当时你离开了二堂,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那个京商的少东家李钦,哼,分明是有意难为你。他在堂上对你大力保荐,说了一堆你在山西和京城的经商之事,不知者还以为他对你推崇备至。等到后来他拍着胸脯说自己刚刚从江浙一带来,三十万两银子买三千支洋枪足够花用,我才知道原来此人不安好心,存心用几十万两银子买你全家的人头。”
古平原不免心中暗自埋怨,倘若胡雪岩当时能立时纠正李钦和布赫所说的价格,自己也就不至于一脚踏进这陷阱中,此时来警告又有何用。
胡雪岩是七窍玲珑心,眼睛一扫就知道眼前这人在想什么,爽爽快快道:“那袁甲三袁巡抚一心想要我为他拉拢洋枪买卖,我一是不想多事,毕竟我身上捐着浙江道的官职,不去帮李大人却来帮袁大人,李鸿章知道了非吃味不可,我的生意大都在浙江,岂能得罪本省巡抚。故此凡是涉及洋枪的事儿我是装聋作哑一概不问,当然也不能赞一词。”
“那如今怎么又……”古平原这话不太好开口。
“说来也简单。别看我是个四品道,其实还是生意人。别人巴结或是利用我,无非是因为我有钱,就拿门外那顶八抬大轿来说,我本无资格坐,是贵省的臬台大人一定要把轿子借给我,为什么呢,他的郎舅拿了官银在浙江做生意亏了本,想让我帮他先填还上,将来再还。臬台掌一省刑名,他的银子除了从官司里贪索,不会有别的来路。再来说那个‘谷大麻’谷大人,如此拍马屁竟也得了袁巡抚的赏识,我对安徽官场失望之极,本来有个良策可以帮他,也绝不帮。”胡雪岩双目直视古平原。
“可是你不一样。李钦说的关于你的那些事,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我就可以放心交给你一条路子,你也一定会有所作为。”
古平原饶是机灵,也被他三说两说弄糊涂了。他疑惑地问:“什么路子?”
“自然是买洋枪的路子。不然我今天为什么要来找你。”
原来胡雪岩在杭州城破之前,曾经受王有龄所托,拿了浙江藩库一笔银子到上海为杭州守军办粮办军械,粮办了十万石,洋枪买到三千多支。没想到李秀成把杭州围得水泄不通,胡雪岩的粮船已经运到了城外水道上,眼睁睁看着城门进不去,眼睁睁看着长毛破城,胡雪岩为此伤心欲绝,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才刚刚病愈不久。
“当时是分两批办货,我也担心军械若落到长毛手上,反添其助力,故此先运粮,后运枪。结果粮食没有运到,枪也自然不必运了。现在这批枪虽然付了账,却还在洋商手上没有提货。你只需与我办个交接,将那三十万两银子交予我,我就可以向浙江藩库交差了。”
胡雪岩手里的这批洋枪如今真正是有钱都难买到的俏货,转转手可以赚几倍的银子,别的不说,他只要把洋枪献给李鸿章,就可作为立身之阶,不愁不得重用。他却反过来,将三千多支洋枪平价卖给了素无交情的古平原,其中原因古平原一时参详不透,沉吟不语。
“怎么,难道说这送上门的机会你却不要。”
“不是不要。而是……实不相瞒,我手头如今已经没有三十万两银子了。就算真的领受雪岩兄的美意,也要去借去凑,把我的家产卖光当尽,也不见得能凑出这许多银子。”
“难道说京商没把银子给你?”这在胡雪岩却是没想到,听了也是一怔,“那倒好了,事情责任就不在你身上。”
“可惜他们给了。”古平原把袁巡抚赖账不还,自己只得用买洋枪的银票还给胡家的事儿说给胡雪岩听。
胡雪岩大是感动,点头道:“交人莫过交心,胡家老太爷能交你这么一位朋友,也算是三生有幸。”
“你这可是说反了,人家是老前辈……”
古平原话还没说完,胡雪岩就打断道:“商场不是官场,当官的论年兄年弟,可是我们商人不讲这些,要看是否服气一个人,有人看钱,有人看势,我独重一个‘诚’字。若不能待人以诚,就不配做个商人。”
胡雪岩这几句话说得郑重其事,远非方才进院时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比。古平原平素也是这样来看商人,自然觉得莫逆于心,想了想,忽然从自己的行囊包裹里翻找起来,不多时拿出一张银票。
“雪岩兄,看来你我二人还有些缘分。”
胡雪岩仔细一看,是一张自己的埠康钱庄开出的十两银票,开出的日子很长了,银票却保存得很好,挺挺地没有皱褶。
古平原不待他问就径直说道:“这张银票是我加价从别人手中换来的。”
“换来的?”
“对。当时我正要去走黑水沼。遇上一个北方驼伕不认南边的银票,我听了你那个‘财神化身’的传说,觉得你很会造出声势做生意,于是加价换来这张‘财神票’,以此来激励驼队的士气。”
“哈哈。”胡雪岩大笑起来,“那都是我初办钱庄时的荒唐事。钱庄最重信誉,不装神弄鬼一番,哪里来的主顾?”
“我懂,我在山西票号做过一阵子。”古平原顿了顿,“此举虽然是异想天开,却发人所未想,我就知道埠康的胡老板一定是个办事不拘一格,生意手腕灵活的人。所以别看只是一张十两银票,我却一直留到现在,有时候没了主意,就拿出来瞧瞧,想着‘财神’生意手腕,或者能以此触机想出什么好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