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要向俄国人买洋枪,越多越好(第7/11页)
“别急。先说说事成之后,你能得多少。”古平原扳起手指头算给许营官听,“我打听过了,你积年喝兵血、吃回扣、贪污纳贿,弄了大概五万两银子,这一次为了保命,全都送给了将军手下的师爷和说得上话的营官。如今你是精穷的人,两个妾也跑了,一月两吊饷,住的是茅草屋,吃的是隔夜糠米。”
“少废话了。”许营官听得心烦,古平原说的没错,他如今是精穷的人,那两个妾不是跑了,而是被他给卖了换钱,俗话说“由奢入俭难”,大鱼大肉吃惯了的人,连着两个月没见荤腥,早就耐不住。
许营官猛挥手臂,打翻面前的几个碗碟,连锡酒壶也被他翻在地。酒保赶紧过来收拾,嘴里嘟囔一句:“耍什么威风,还当自己是营官老爷不成!”
许营官听了立时棱起眼角,眼看就要伸拳去打,古平原一伸手将一块二十两的银锞递了过去:“你这店里还有几张空座?”
酒保一愣:“还有七八张吧?”
“就按我这桌上的酒菜,一张桌摆一套酒席,谁想来吃尽可过来,白吃白喝不要钱,可有一样,你要告诉他们,是许营官请客。”
“哎,是、是。”镜泊湖这儿还没来过这样的阔客,伙计不敢怠慢,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许营官没想到是古平原为自己出气,吁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钱真是好东西。”古平原仿佛不胜感慨,“若是没有钱,想让别人瞧得起你,要么拼拳脚,要么费口舌,哪像方才那样,一块银子丢出去,伙计的脸色立时就不一样了。”他说话间睨了许营官一眼,“你那五万两打了水漂不要紧,我补给你。方才那一万两银子是定金,事成之后再补四万两,你拿去买店铺买宅院,买妾买婢,立时又是一个许老爷。”
许营官听得晕晕乎乎,半晌才回过味来。
五万两!
这古平原要自己做什么事?
“我要向俄国人买洋枪,越多越好。”
许营官沉吟着:“枪不是问题,我认识一个俄国军营的大官,只要价合适,你要多少我就能弄来多少,问题是你带了多少银子?”
古平原举起一根手指:“这个数!”
满城文武接了巡抚衙门的谕单,要辰时一刻到巡抚大堂候令,从藩司到首县,大小官员几十人弄不清楚又出了什么大事,急急穿戴官服,登上轿子来到抚衙所在的定安街。
等到一见面,众人立时放下心来,就见连日来阴沉着脸的袁巡抚居然笑容满面,见大家要堂参,双手抬了抬,道:“且慢,今日召集各位同僚,是转述军机处廷寄的一道旨意,圣旨在前,我们都是臣子,大家一起请圣安。”
文武官员这才知道,原来是来了圣旨。这些日子大家都在暗中揣测,袁甲三在安徽的施政,特别是对付陈玉成的长毛军队办得是糟不可言,下一道圣旨必定是申斥降罪,十有八九他的巡抚宝座坐不稳了。
布赫藩台更是心怀鬼胎,他仗着自己是旗人,本来就不太把袁甲三放在眼里,表面诺诺,实则阳奉阴违。这一次长毛围了省城,鲁皖边界又闹出一桩大案子,在他眼里都是机会。他早就托京中熟人走了军机大佬的门路,只要袁甲三一走,这个巡抚的位子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来坐。
布赫连日来心热似火,早有那善于揣摩上意的人看了出来,估量形势袁甲三这棵大树只怕要倒,不如早早另攀高枝,于是藩台衙门这些日子比巡抚衙门热闹十倍。布赫甚至在签押房里与师爷密谈,连一省的人事都已经拟定了详细名单,只等新官上任,即行布置。
眼下见袁甲三红光满面,断然不是受了申斥的模样,布赫心里直打鼓,莫非袁甲三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门路,竟然留任,又或者是虽然调任,但缺分比起安徽巡抚来也不差。后者无所谓,如果是前者可糟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袁甲三忽然高呼一声:“臣安徽巡抚袁甲三率省城文武众官恭请圣安!”这一声把正出神的布赫吓了一跳,赶紧随班跪倒,行三跪九叩之礼。
一时礼毕,袁甲三将供在香案上蒙着明黄绸缎的圣旨请下来拿在手上,回身展开。
“诸位,待我宣读圣旨。”袁甲三咳嗽一声,娓娓读来。
布赫跪在地上,一开始还直着身子听着,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这哪里是一道申斥的旨意,分明是温旨嘉奖,等听到“卿胆色过人,于省城被围之时尚能指挥若定,遥命绿营平服龙脊山逆匪,剪暴于俄顷,诛逆于初萌,其志可嘉,着赏黄马褂一件,金丝楠手珠一串。各省督抚皆须以此抚为楷模,学其忠勇心智,则大乱指日可平,朕心甚慰。”布赫身子晃了一下,就觉得头晕脑涨,心里一团糊涂。
“布大人,布大人!”
布赫恍惚中听得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茫然地向两旁看了一眼,这才知道别人都已经站起身分侍两旁,只有自己还昏眊地跪在二堂中央。
袁甲三的耳目也不少,早知道布赫暗中的所作所为,不过无可奈何而已,眼下有圣旨为自己撑腰,乐得看他当众出丑。
“布藩台,本抚在这里传旨,你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失仪。”袁甲三沉下脸道。
“是、是,下官在想征集钱粮的事儿,一时出了神,还望巡抚大人恕罪。”布赫藩台站起身,只觉得两股战战,后背全被汗水打湿了。
“算了。”袁甲三瞥了他一眼,“此番你也算举荐有功,要不是乔大人去办这件案子,换了庸才,还真是难以在阎敬铭那个刺头儿面前分辩清楚。”
“抚台大人过誉了,俗话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原本就是大人的功劳,即便没人分辩,朝廷也不会掩了大人的劳绩。卑职不过略尽微劳,替大人分忧罢了。”
布赫藩台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被派去龙脊山办案的乔鹤年正站在袁甲三身边。只见他身着四品雪雁补服,头戴青金顶子,神态从容,不矜不骄,微微躬身与袁甲三对答。
“好,你做得很好,比某些人可强了许多。”袁甲三用欣赏的眼光看了看乔鹤年,“前一阵子本抚因为长毛兵乱心情烦躁,有些话说得重了,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大人说哪里话。”乔鹤年赶紧一揖到地,“为臣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下属者,得聆大人亲训,是卑职的福气。若不是大人一番教诲,卑职到了龙脊山又怎能沉下心来抽丝剥茧,探明匪案的真相。”
“哈哈哈。”袁甲三连连被乔鹤年搔到痒处,不由得呵呵而笑。
“可惜呀。”堂下忽然有人冷冷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