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请最懂茶的人制茶(第5/16页)

陈玉成在当下的长毛军中是出了名的能打仗,30不到就已经封王,全凭军功而来。安徽巡抚袁甲三自知打不过这个被蔑称为“四眼狗”的伪英王,干脆也就不打,只管屯兵庐州,反正封疆大吏守土有责说的只是省城而已,只要不丢了庐州,什么江南大营、江北大营,与他干系都不大。

陈玉成要保存实力解天京之围,对庐州也没有觊觎之心。这恰恰就应了老百姓所说的“两好合一好”,别看两边的军队加起来超过了20万,旌旗一展遮天蔽日,整日骂阵声、讨敌声,喊的是震耳欲聋,彼此却连一支箭都没放过。

时间长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气势也就都懈了,老百姓一开始扶老携幼逃离家园,后来看看无事,又都三三两两回来了,还因为大批的军队驻扎,什么采办军需的、饮酒作乐的、赌博耍钱的、甚至逛窑子找婊子的,做什么的都有,各种各样的买卖反倒是比军兴之前更加地红火。

古平原几个月来一心扑在茶园上,对于此地的形势不甚了解,只知道清军与长毛在此对峙,原想着是片血腥战场,下马一看竟是片花花世界,一时间竟瞧住了。

“哎,老客,借个道嘞!”直到身后有人轻轻拨了他一下,古平原这才回过神,知道自己牵着马拦了后面的道,歉意地笑笑,将马拉开,向旁避了避。

后面过来的是一整队的盐车,每辆盐车上都插着面白色的三角小旗,正中一个红点,看上去分外醒目。三河镇上本有一条杭航河道,直通杭州,是大运河的一条支流,闹长毛之后,这条河道被长毛占了一段,清军也占了一段,水路一直不通。古平原眼见盐车都是从镇外码头上停靠的船只上搬运下来,猜到只有扬州盐帮才有这样的神通能走通这条水道。

盐车队伍来到城门前,领头的一个壮年汉子冲着长毛小头目一拱手:“军爷,请了。”

那小头目上下打量了盐车几眼,仰起脖子拿腔拿调道:“哪儿来的啊?”

壮汉坦然答道:“军爷,我们是扬州盐帮的船队,是来给镇上的盐店运盐的。”

“好吧,验过车交了税就快点进去吧。”小头目吩咐道。

壮汉一怔,争辩道:“军爷,这盐税方才在码头上已经交过了,这有缴税的凭证。”说着递过去一张纸条。

小头目看都不看,一挥手:“我知道,可那是码头收的,这儿是城门,要交城门税。”

码头离城门还不到100步,就要多交一倍的税钱,天底下也没有这种规矩。分明是欺负人。扬州盐帮是有名的富帮,大概这小头目是听说过,所以打算在这队盐车上诈几个钱花花。

壮汉气急了眼,刚要说话,已有同伴拉住了他。盐帮走南闯北,受官府勒索已是家常便饭,讲斤头的事情专门有人负责,不大工夫讲好了价钱,小头目一手拿钱,另一只手挥了挥,连验都没验,直接把盐车队伍放了过去。

这般明目张胆地勒索商人,古平原心中不忿,但是知道不能惹事,跟着盐车队走到了镇子里面,立住脚站在街边,心下一片茫然,不知从何处着手寻找弟弟。

街边有一处饭馆。三河镇靠近巢湖,巴掌大的巨蚌、儿臂长的草鱼、各类湖鲜是应有尽有,至于煎炒烹炸的各式菜样则更加的出奇,全是事先做好摆在店口,客人进店伸手一指,回锅热过片刻不到便端上桌。

古平原是个事事肯用心的人,虽然忧心忡忡,但也有所感悟,认为饭馆将做好的菜摆出来,色香味俱全,比起挂幌子吆喝菜名更能吸引食客,是个值得记取的好办法。

他奔波了一晚上,水米还没打牙,此刻也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寻思着进了饭馆,一面吃喝,一面向跑堂的打听点消息。

他挑了临街的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两个小炒。跑堂的十分巴结,送上一小壶酒,说是本店新酿的果子酒请客官尝尝鲜。

古平原自知一夜未睡精神不济,不敢沾酒。问那跑堂的伙计,太平军抓来的俘虏都关在什么地方?跑堂的也是瞠目不知以对,想了半晌才道:“大概是在他们的军营里吧。”

古平原听了哭笑不得,这答了等于没答,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现在有10万之众驻扎在镇上,那军营的规模可想而知,这要如何去找?

想不出头绪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匆匆扒了个七分饱,出了店,牵上马,沿着街往北走。三河镇上有条“一人巷”,奇窄无比,不容二人错肩,却是通往镇中心的一条近路。古平原经人指点,走了这条窄巷,刚从巷口穿出来走到一条大道上,就听不远处鸣锣开道。

“肃静……回避……”几面大锣“咣咣”响着,前面的导子上写“英王府”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后面是一辆8人抬的大轿子,走得不快不慢,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面前。

古平原眼睛一亮,来的莫非是英王陈玉成,他几乎是立时就动了当街叩阍的念头,想要不顾一切拦轿喊冤。

但古平原不是毛头小子,做事情总以稳重为先,因此先就向一旁的老者打听:“老人家,请问前面这顶轿子里坐的可是英王陈玉成?”

“嗯,不是,不是。”老者摆摆手,“英王陛下巡城我也见过几次,从来都是骑马,从没坐过轿子啊。”

“那……这打着‘英王府’的牌子,会是谁呢?”古平原不解地问道。

“这老朽可就不知了。”

他不知有人知,旁边一个市侩模样的中年人,就是俗称的“无不知”,什么事儿都愿意显摆自己多知多懂,接口道:“这你都不知道?那轿子里是英王新娶的王妃,也姓陈。”

“对!”在他旁边也有一个知道的人,低声道:“听说这陈王妃美貌无比,我听那些从天京过来的老长毛说,就连太平天国出了名的美人洪宣娇,还有天王府里的女官陆鸾凤都被她比下去了!”

“啧,啧。”一干围听的人欣羡的自然是陈玉成的艳福,古平原却大失所望,来人对他而言并无用处,只待轿子过去他还要向前赶路。

没想到的是,就在轿子经过身旁时,地面不平,前面的轿夫腿一软险些摔倒,轿子一歪,里面的人伸手一扶,将轿窗的纱帘扯起一半。古平原正好注目轿子,视线一落在轿中人的脸上,便是大吃一惊,脱口叫道:“依梅?”

他这一声喊得可不小,至少小半条街的人都听到了,周遭的人顿时一片嘈杂,轿夫、护轿的长毛兵也都俱是一愣。

轿子里的人当然也听到了这一声,抬眼一瞧,顿时呆了。这轿中的‘陈王妃’正是被乱兵掠走,失踪半年多的白依梅。她与古平原虽是五六年没见,然而分别的时候都已是成人,加之互有情意,相貌深印心中,此时乍见彼此一望就都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