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钱财只是家业,招牌才是事业(第5/13页)
常四老爹话说得婉转,所谓“送一条红裙”就是要古平原明媒正娶,因为只有正室才有资格穿红裙。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折中之策,一半要看天意,说起来赌的却是太平天国的“国运”。
古平原还没说话,这边刘黑塔已经大叫了起来:“这可不成,我妹子凭什么伏低做小!”
“住口!”常四老爹心里烦躁,把脾气都撒到刘黑塔身上,“不是说了不许你开口嘛。”
刘黑塔气得大喘了一口气,常四老爹不再理他,再问古平原:“古老板意下如何?”
古平原知道人家已经是退到了最后一步上,再要是不答应,那自己与常家的这份交情就算完了,可是刘黑塔说得对,人家常玉儿水灵灵一个大姑娘,又对自己有活命之恩,凭什么让人受这份委屈。他觉得对不住常玉儿,可常四老爹等着回话,他没奈何只得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这边刚把头一点,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就见常玉儿身子伶仃站在门外。
这下子猝不及防,屋里的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常玉儿脸臊得通红,一双大眼睛里蕴满泪水,只强忍着不落下来,开口就道:“爹,我才不要嫁,我、我到庵里做姑子去。”一句话说完,两行珠泪连成串儿地滚落面颊。
“胡说八道,哪有女孩儿家这么说话的。”常四老爹哪里听得独养女儿说这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常玉儿幽怨地看了古平原一眼,紧咬着下唇,猛一回身向自己屋里跑去。
“唉!”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件事比做什么生意都为难。
“老弟,这‘都一处’的烧麦皮薄馅满,“佛手露”更是一绝,你倒是好好尝一尝,别整天在那儿愣神。”郝师爷夹了一个烧麦,送到嘴里,一盅酒紧接着倒进嘴里,吃得眉开眼笑,喝得心满意足,抬眼见对面的古平原闷闷不乐,张口劝道。
他就是见古平原心神不宁,于是硬拉着他出来散散心,来过几次京城,郝师爷知道都一处这馆子里有吃有玩,所以把古平原带到了这儿。二人相偕上楼,挑了个临窗的雅座坐下,店小二递过手巾板、奉上热茶,可古平原还是心不在焉。
“看见没有,楼下大堂正中央,从门口一直堆到柜台的那条土埂。”郝师爷用筷子指着。
古平原一进来就发现了这处不寻常的地方:“怎么还用明黄色的绸子围着呢?”
“那叫土龙。”郝师爷解释着,“这‘都一处’是个老馆子,可是生意一直不好,连大年夜都不敢歇,为的是多赚几个小钱。有一年大年夜,别家馆子都关张了,只有他家还做着买卖。正愁没客人上门,有个打扮不俗的老爷带着两个仆人来吃饭,临了问他这饭馆的名字,掌柜说没名字,是个无名小店。那人说既然别家都关了张,只有你这儿还开着,那就叫‘都一处’吧。掌柜也没当回事儿,谁曾想第二天有两个小太监送来一块虎头匾,上书‘都一处’三个大字,敢情是乾隆爷的御笔,昨晚上那人正是微服私访的皇帝。”
“有这种事儿。”古平原也听呆了,“后来呢?”
“店主人很聪明,把大堂正中央的那条道留了出来,说是御道。谁不想踩踩皇帝走过的御道,于是这店的生意就火了百倍。名声在外之后,掌柜的把这条道用绸子围了起来,只许看不许走,也不打扫,时间长了落的土渐渐隆起,就成了一条土埂,可是人家不管它叫土埂,因为是真龙天子留的痕迹,所以叫‘土龙’。”
“哦。”事情倒是真的很有趣,不过古平原心里装着事儿,不大工夫就又愣起了神。
郝师爷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你肯定是有事情瞒着不说,老哥哥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师爷,整天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你要是心里没事,我剜了这双眸子去。”
古平原憋了好几天,也实在是想向人吐一吐心事,郝师爷又与他相交有年,彼此相处得如同兄弟,自己的心事却也不妨在他面前透露透露,便也叹了口气,把常玉儿的事情讲给郝师爷听,末了可说了:“郝兄,这事情可牵扯到人家姑娘的名节,你听了也就罢了,千千万万别往外传。”
“嗨,我造那个口孽干嘛。”郝师爷知道轻重,但却对古平原的做法颇不以为然,“这位常姑娘那天我也算是见了一面,长得那是没的说,花一样水灵灵的妙人儿,年纪相貌和你都般配,难得还是个孝女,‘德容言功’最起码占了两条,剩下两条我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论起家世嘛,虽不是书香门第,但一看就知道,常家本分厚道,和你又颇有缘分,这门亲怎么就结不得?还至于把你愁成这个样子。”
“那不是……”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那个陈王妃是不是?老弟,那个女人可千千万万不能沾哪,那是从逆匪属,沾上就是一身皮,搞不好把全家人的命都搭进去。”郝师爷压低声音劝道。
古平原苦笑一声:“她是从逆匪属,我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儿,一个私逃入关的流犯而已……”他陡然打住,已经知道自己心神恍惚之下,一不留神说走了嘴。
“什、什么!”郝师爷吃了这一吓,差点把白瓷酒盅咬掉个碴儿。
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古平原也只得源源本本地把当初自己私逃入关的事儿讲说了一遍。郝师爷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啊”了半天,猛然回过神来:“老弟,你这可是太险了,好在如今已经平安了。照我看,奉天大营没发下海捕文书,大概是那许营官做了手脚,估计是把你报了个病亡,又或者干脆混在大赦名单里一窝烩了。这样看来,你如今应该不必担心关外那边来抓你,只要没人主动举发,就不会有什么事儿。”
“我也是这样想。”古平原点了点头。
“那常玉儿当然知道你的逃人身份了。”郝师爷忽然想到一事。
见古平原点头,郝师爷连连赞道:“难得难得,人家姑娘这是把一条命都交给你了,你还在犹豫什么!老弟,你要是负了人家,老哥哥我第一个不答应。这样吧,我带着常家父女回徽州,我来当大媒人,这事儿都包在我身上。”
原本只是一吐苦衷,没想到招惹来一个大包大揽的,古平原急出了一头汗,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楼下传来一声震天长吼。
这吼声震耳欲聋,而且惊心动魄,郝师爷本来正在兴致勃彼地追问,乍一闻声吓得浑身一激灵,愣了愣神才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在叫?”
古平原也吃了一惊,可是又觉得这声音好耳熟,仔细想了想,说:“哎,这不是虎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