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大票号,唯古平原马首是瞻(第7/18页)

“不过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儿,出了事儿自然有李万堂去头疼。倒是你,”苏紫轩转头对着四喜,“这些日子留意乔致庸,我听说他去包头办高粱,算算日子快回来了,我要去会会这个山西第一大财主。”她说这话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微微的得意之色。

“大掌柜。”曲管账沿着砖石小径一路小跑,脸上都是惶急的颜色,“今天居然是五百五十钱兑一两了,比昨天低了,咱们怎么办?”

王天贵一皱眉头,“云南那边有什么消息?”

“没有,我安排了两个伙计就守在黄河渡口,要是运铜车过河,他们马上就会飞马来报,谁的消息也快不过咱们。”

“那就没事。兴许是哪家票号手里也攒了一批铜钱抛了出来,但绝不会多。铜价还会涨上去,今日不抛了,过两天再说。”

事情大出王天贵的意料,两天之后,铜价居然掉到了七百个钱兑一两,曲管账汗都冒出来了,“大掌柜,咱们也抛吧,再不抛出去,算上高价收铜和付给别家票号的拆借利息,咱们可就要赔本了。”

“不行,我泰裕丰翻身全靠这些铜钱了。”王天贵也不由得不急,他在房间里不停转着圈,“云南的铜车没有到,铜价怎么会降下来的?”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如今市面上没铜钱,越是缺少,价就应该涨得越高,没道理不升反降,王天贵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儿古平原在病榻上也听说了,王炽与伙计们每日来看望他,谈起此事也都是一脸纳闷。

“不会是无缘无故。”古平原也觉得奇怪,但细细一想凡事必有踪,“难不成是日升昌和蔚字五联号他们联手抛出铜钱稳定市面?”

“我问过了。”这就看出王炽的能耐,他在这些票号里都有相熟的伙计,“铜钱不比银票,要是大笔抛出是瞒不住人的,可是别说这两家,就是其余十几家大票号的伙计也都没听说柜上有这样的举动,至于剩下的小票号压根无需去问,他们没有这个实力去做这样的事儿。”

“还有一家。”古平原心里一震,“莫非是大平号?”

“更不会!”王炽摇摇头,“自从大平号与咱们对着干,王大掌柜就命人盯着他们,大平号从来没有囤积过铜钱,既然没有收,哪里来的抛呢?”

“这么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件怪事了。”饶是古平原思路缜密,也一时想不明白了。

“大掌柜,这下子可真是大事不妙了!”又隔了一天,曲管账半夜里跑到王宅,“咣咣”地拍着门,进门时一脚没留神绊在门槛上,生生磕了个头破血流。

王天贵一看曲管账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知道必有大事,也顾不得让他坐下歇息,一把抓住他的前襟。

“说!”

“官府今天到各乡去撤了先前的告示,反倒是要求缴税必用银子或者粮食,这下子咱们的铜钱不是全都砸在手里了嘛!”曲管账也急得忘了疼,连连跺脚捶胸。

王天贵腿一软,坐回到椅子上。官府的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明天天一亮,铜钱就会再往下跌,八百甚至九百个钱,搞不好还会回到一千个铜钱的官价上。自家损失惨重已成定局,最要命的是,之前别家票号肯拆借银两都是看在自己银库中有大笔铜钱作保的份儿上,如今铜钱一落千丈,别说再借,恐怕人家等不及要来催账了。

“叫马号备快马,我要连夜上省!”王天贵忽然大喊了一声。

看着王天贵急惶惶出了大门,登上马车扬鞭疾去,如意趴在门边眼里现出笑意,只是当她一瞥间发觉常玉儿也匆匆出了门,那本就不易察觉的笑容瞬间就冰冷下来,她知道这丫头要去见谁。

“别以为断了几根骨头就算了。”她微微吐出几个字,虽是夜深人静,可也没人能听得清辨得明。

“有这事儿?”古平原到底是年纪轻轻,将养了十多天,身体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听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古大哥,你说这下子王天贵是不是要倒霉了?”常玉儿显得很是高兴。

出乎她的意料,古平原沉思片刻,慢慢倚着墙壁坐着,脸上竟然不见喜色。

“古大哥……”

“全城、不!全省的生意人都要倒霉了。”古平原看上去忧心忡忡。

“怎么呢?”

“你想啊,原先铜价飞涨,官府又要求用铜钱完税,老百姓吃了亏兑回铜钱,这已经是损失了一大笔,如今官府又变了卦,他们还要把手里的铜钱兑回银子或是买回粮食,这样就又是一大笔的损失,眼下市面本就不景气,哪里还经得住这样的摧折!”

“可王天贵的损失不是最大吗?”

“他这么贪心,这是迟早的事儿。可是如果这件事严重到足以使泰裕丰垮掉,那么百姓又会有多少倾家荡产,生意人又会有多少破产关铺,还有泰裕丰的这些伙计们,他们的饭碗也都砸了。”

“古大哥。”常玉儿静静听完古平原的话,神色中添了一丝敬意,但是她也有话要说,“做事情要先顾好自己才能顾得到别人。你看王天贵为什么无往不利,就是因为他没有顾虑,只顾着自己。而你呢,事事都要先顾别人,心肠倒真好,可是难免手脚放不开,最后自身难保,到了那时,别人也顾不到,自己也顾不到,岂不是事与愿违。”

古平原神色惊异,常玉儿外柔内刚,他在蒙古就早已领教了,想不到她看事情居然也是如此透彻,寥寥几语确是说到了点子上。

“常姑娘,你说的都对。”他缓缓道,“只不过我古平原几年前还是个读书人,如今学做生意,我既要谙熟生意人的手腕,可也不会忘了读书人的良心。”

常玉儿默然不语,她喜爱古平原其实正是因为他是一个不像生意人的生意人,也不愿他变成一个像王天贵那样不择手段的人,但是几番波折下来,王天贵手段毒辣,古平原若是不能狠下心,搞不好下一次依然输给这个人,到那时成败其次,性命能不能保得住也是两说。

古平原可没有常玉儿想的这么远,他还在想眼前事,“王天贵既然交通官府,官府就不会无缘无故换了告示。他这次上省,一定能带回关于铜价下跌的内情,到了明天就会真相大白了。”

古平原猜得不错,王天贵连夜求见藩台大人,徐藩台什么都没说,只是丢给他两枚铜钱,王天贵细细一辨,顿时睁大了眼睛。

“连你都要半天才看出,老百姓更是分辨不出真假。如今藩库收上来的税钱,倒有一半都是假钱,只得改用粮银缴税了。巡抚大人吩咐了,这事儿闹到这个份儿,但求无过,保住藩库税钱才能保住协饷,除此无大事!帮不了王翁,实在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