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步步逼到绝境,一招便扭转全局(第10/11页)
李钦被他这几句话搔到痒处,自持地一笑,故作谦逊地摆摆手:“典当行吃的是眼力饭,我不过是玩票儿而已。”
“您玩票儿都能显出真功夫,这才让我们这些几十年的老朝奉自愧不如呢!等这事儿一完,咱们一鼓作气把全太谷的当铺都打塌,然后您就是同业公会名副其实的首脑。这么年轻就当上会长,别说太谷,就是全山西也没听过啊。”胡朝奉很怕李钦真像他应承的那样,受了古平原一拜就偃旗息鼓,把这么好的买卖弃之不顾,于是巧舌如簧,旁敲侧击地鼓动着李钦的野心。
李钦原本真是想等古平原过来求饶,就撤了城门当,他是京商首富的大少爷,一家当铺赚多少银子还没放在眼里,不过就是随便玩玩罢了。可是听胡朝奉这么一说,心中一动,要是自己轻而易举就凭本事当上了这晋商重地的典当公会会长,这份荣耀拿回家,在父亲面前也大可显一显,也免得他一见了自己便眼里冒火,整日呵斥什么“赵括马谡”。这样想着,他不由得转了念头,微微点了点头。
古平原如同旋风一般冲进店里,伸手抢过大库的钥匙,脚步不停地往里便奔。这四朝奉一会儿温文尔雅像个读书人,一会儿又火烧火燎像个疯子,把当铺里的伙计都弄了个目瞪口呆。
祝晟带着丁二朝奉也跟了进来,就见古平原开了大库的门,把上面的当货一样样往下抛,弄得横七竖八满地都是。丁二朝奉一急想过去拦他,祝晟伸胳膊一挡:“慢着!看看他要做什么。”
古平原翻来翻去,忽然眼前一亮,抖开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五本书册,盘膝在地,翻开一本贪婪地看了起来。丁二朝奉眼力好,看出他拿的是一册康熙朝石刻版的《南史》,心里更犯了糊涂:已经火烧眉毛了,这人怎么却巴巴地赶过来读书?
古平原细细地瞧了几页书,又仰着脸想了半刻,合上书长吁一口气,原本如死灰的脸上已经泛起了活色。
“你可是有了什么主意?”祝晟瞧出了七八分,踱过来问道。
古平原站起身点点头:“大朝奉,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说吧!”
“您把当铺交给我几天。也就是说,让我全权去谈生意,无论怎样您都不要插手。”古平原直视祝晟。
丁二朝奉吓了一跳,这是买卖家的大忌,等于说古平原要夺祝晟的权,而且这样语焉不详,谁能放心?他偷眼看了看祝晟,祝晟却没发怒,脸色一如平常,只是低眉沉吟。
“交给你倒是可以,但你总要说说想做什么生意吧?”祝晟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这么大一间铺子交了出去,没句托底的实话还成?
出乎意料的是,古平原一阵犹豫,然后才为难地开了口:“‘臣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国。’眼下形势危急,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挽回局势,万一泄露了出去那就大事休矣。所以还请大朝奉体谅!”
“你是说你有办法挽回局势,让万源当的买卖重新做起来?”祝晟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是……”古平原迟疑一下,“实不相瞒,我要是去给那李东家行礼求情,只不过是丢了面子。而我眼下要做的事情,押上的却是我的一条命,做不成,我这条命也就保不住了。”
祝晟和丁二朝奉一听这话也不禁动容,虽然不明内情,但两人从古平原的表情上都能看出,他说的是实话。
“还有一条,这件事若是成了,万源当不仅能重新把买卖做起来,而且我敢保证,这买卖一定超过城门当,今年万金账上的收益,抵得上过去十年的进项!”
这句话说得可太大了!别说跟进来的一帮伙计个个听得瞠目结舌,就是丁二朝奉也一脸的不敢置信。丁二朝奉刚要说话,祝晟忽然踏前一步,从腰间解下一方小印,那是象征着大朝奉权威的印信。他拉过古平原的手,把印放在他的掌心。
“古平原!我答应你,只盼你说到做到。”
古平原紧紧握着那枚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大朝奉,您就瞧好吧,这一次我要把当铺的买卖做到全省去!”说完转身便走。
“四朝奉,带上我吧。也好有个使唤人儿啊!”金虎好事,听得早已是热血沸腾,巴不得跟在古平原身边,亲眼瞧瞧他怎么力挽狂澜。
古平原看了看祝晟,祝晟一摆手:“不必问我,从这一刻起,当铺一切都听你的。”
古平原于是冲金虎笑了笑,把他乐得一蹦三尺高,随着古平原兴冲冲走了出去。
“大朝奉,您也吃了一辈子典当饭了,这当铺生意向来不出一府一县,哪怕名声再好,谁见过带着东西远道而来当当的主顾?更别说什么跑遍全省了,还说什么一年抵十年。这古平原说的话,我怎么听着跟儿戏似的!”丁二朝奉如坠云雾中,一个劲儿地摇着脑袋。
祝晟背着手,半天没言语,末了才说了一句:“儿戏也好,正戏也罢,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既然全太谷正正经经做生意的朝奉全都束手无策,那就看他这个疯子朝奉,能不能想出什么出人意料的招数了。”
常玉儿一直都没有走,向当铺里时不时探望,好不容易等到古平原出来。古平原抱歉地说:“常姑娘,你要当当,自己去铺中找朝奉吧,我有急事一定要出去,不能陪你了。”
常玉儿看了看他,忽然无缘无故地抿嘴一笑。
“常姑娘,你笑什么?”古平原纳闷道。
“这才不过短短一刻,看你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方才那样儿真是让人担心,如今却又神采飞扬。”
“是吗。”古平原听了常玉儿的话,不由得就想起《了凡四训》中的那两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不由得也随着她笑了笑。
“古大哥。”古平原方才翻检当物,忙乱得一头一脸都是汗,常玉儿看着心里怜惜,鼓足勇气拿出自己的绣花手帕递给他,“这天儿虽然回春,可是风还凉,出了汗可别站在地当中,当心受了风寒。”
古平原自从离开家乡,也曾受过许多人的帮助,但这般温柔的嘘寒问暖却是难得一遇。握着那还带着女儿家身上暖意的手帕,他心中一热,又闻见那上面传来的香气,正是自己当日所买的玫瑰水粉的香味,刚要说两句感激的话,却见金虎在一旁忍着笑,不由得有些尴尬。
常玉儿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我去当东西了,古大哥,你保重。”
等常玉儿进了当铺,古平原跨过街来到李钦面前,李钦半躺在椅上没动,胡朝奉代他问道:“过来叩头了?去把你们当铺的人都叫出来,当众叩头这才有诚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