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商机的来临总是静悄悄的(第6/10页)
常四老爹没有办法,只好买来冰块为古平原擦身退烧,每过一个市镇就延请大夫为古平原瞧病。来的大夫把过脉都说是风寒,看了前面的方子也都点头,但古平原的病就是始终不好,把个常四老爹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刘黑塔也没闲着,听常四老爹说了古平原想出来的生财之道,他大是兴奋。沿路之上指挥伙计收购喜庆用物,红蜡、红纸、朱砂、彩布,装了满满一大车,就等着到山西看古平原的话灵不灵。
“把我放出去,听见没有!”从京商的车队中不时传来这么两嗓子,伙计们都像听惯了一样,谁也不言语,就跟没听见一样。
喊话的正是李钦,他把喉咙都喊疼了,也不见人来,只得颓然坐下。这辆车是张广发为他特别雇的,两扇窗户加一扇门,从外面一关闩,就像个囚笼一样,只留个天窗透气。不过里面倒是布置精美,松软的座椅可躺可卧,一盏灯悬在头顶,果盘零食,外加上几本绣像小说,打发时间绰绰有余。
李钦被京商带入关的时候还是昏迷不醒,张广发只推说他喝酒误事,士卒验过不是流犯也就放他过去了。不过等李钦醒了之后,这一通大闹连张广发都头痛不已。李钦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下不来台,一想到自己是少东家身份,被张广发这个“伙计”给耍了,更是气愤。张广发左劝右劝也没用,李钦非逼着他掉转车头回去。张广发知道李钦的少爷脾气上来,劝不得,幸好自己早有准备,叫了两个伙计,把李钦连架带推弄到这辆马车上。
李钦都要气疯了,偏偏张广发就是不买他这个账,任他如何出语威胁总是不理不睬。李钦被关了几天,也软了下来,到今天实在闷得熬不住了,咬了咬牙,又喊道:“我不闹了,叫张广发来!快去叫!”
“少爷,我就在旁边呢。”李钦话音刚落,就从车外传来张广发的声音。
“敢情你一直在旁边看我笑话呢,是不是?”
“瞧您说的,这我哪儿敢呢?您是少爷,我是奴才。”张广发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您别忘了,打小您就骑着我的脖子四九城转悠。老爷没工夫,哪一回去天桥看打把式卖艺不是我带您去的?鬃猴儿、糖人、兔儿爷……哪样不是我给您买的?您的风筝放得南城第一高是谁教您的?您的八哥能哨十八口又是谁调教的?有一年去西山八大处,路过护城河,您非要下冰面上打哧溜,我说冰还没冻实,您愣不信,让我下去探一探。我下去走了十几步就掉到冰窟窿里了,要不是旁边有根晒衣竿,这条命就算交待了。”
他一路说着,李钦始终没开口,这时候终于缓缓插口道:“记得我当时吓得哇哇大哭,怕被爹娘责骂,还要你千万别说出去,你呢,就真的谁也没说。”
张广发沉默半晌,长长地吐了口气,忽然喝道:“停!”
京商的队伍纪律极严,一声号令车队立时停了下来,张广发一指旁边的树林:“都到那边歇歇去吧,吃喝拉撒该干吗干吗,一刻钟之后上路。”
等把人都远远打发走了,他翻身下马从腰间摘下一把钥匙,亲手打开了车厢的门,阳光乍一照进来,刺得李钦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眯缝着眼睛向外看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张广发直挺挺地跪在车后,垂首不语。
张广发是大掌柜,脸面要紧,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哪怕是得罪了东家,顶多是主动辞柜,绝没有跪地认错的道理。李钦惊异不已,跳下车来搀张广发,怎奈张广发执意不肯起来。
“少爷,我这一跪一是向您赔罪,二是有件事要求您。”
“什么事儿?”李钦迷惑不解。
“我知道您心气难平,不过就像我当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掉河里的事一样,您能不能从今往后也别提在关外遇上古平原的事儿,就当从没见过这个人,行不行?”
“这……”李钦可为难了,他原打算从车里一出来,非逼着张广发把事情的原委一一讲清楚,不然实在是好奇难忍。可没想到张广发棋先一着,抢先把自己的嘴给堵上了。
“您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您随着车队回北京吧,我就在这荒郊野岭跪死为止!”张广发跟着又将了一军。
李钦没法子,无可奈何道:“你这是非逼着我答应啊。”
“说句打嘴的话,算您还我个人情。”
“得嘞,就依着你吧,我的张大叔……”李钦叹了口气,知道张广发先硬后软,自己已然是落了套。
张广发这才放下心来,没想到刚站起身,李钦就来了一句。
“你是不是给我下迷药了?”
“哎,少爷,您不是答应不问了吗?”
“姓古的事儿我不问了,我自己喝的那杯酒问问也不成?那不是同一壶酒吗,你怎么没中毒啊?”
张广发笑了笑:“迷药抹在酒杯上,我不是抢先拿起一杯嘛,那杯上做了记号。”
“对,是这么回事儿……”李钦点点头,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随即一仰脖冲着张广发喊道:“不对,这么说剩下的两杯酒里都下了药,你是存心连我也要迷倒啊!”
张广发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把李钦气得直噎气,指着他的手直哆嗦。
“张大叔,行,行,你可真有一手。”
张广发不哼不哈由着他发脾气,李钦气了半晌也只能作罢。车队再往前走,过了遵化眼瞅着离密云不远了。
“歇过今晚,明儿大伙都精神着点,一气儿赶路,争取赶在外城关门之前进城。到时候回家抱着婆娘睡觉,比在大野地里吃冷风强上百倍。”张广发一边安排伙计扎营,一边大声说道。
这就是商队大掌柜的本事了。本来走了一天下来个个疲累,他这一句话竟是说得人人笑逐颜开,还没进家门就仿佛已经吃了老婆亲手煮的“下车面”,心里那份舒坦熨帖就别提了。
这里唯一笑不出来的是李钦,他只要一静下来就想到古平原,心里有一份说不出的别扭。他看看天色,这一晚皓月当空,照见不远处的小山包,山包上面有个尖,辨了辨是一座庙。他又看了看七手八脚搭帐篷的伙计,抬脚就往那庙走去,不为别的,打算逛逛景散散心。
山是土山,山脚下勒着石碑,上写“磨盘冈”。沿着山有一条羊肠小道,再加上月色清明,上山的路倒还好走,半个时辰不到李钦已然来到了庙前面。这座庙前后只一进,有大殿无庙产,也就没有主持的和尚道士。殿前有一座天然石台,台上摆着不少插着残香的小香炉。周围乔木高大,枝叶却很稀疏,月光透过树叶照下来,如同斑驳鬼影。
李钦胆子并不大,看着黑咕隆咚的大殿心里直犯嘀咕,犹豫了半天才踏进半只脚。好在这殿残破,大梁漏了一角,借着月光,李钦抬眼往上看,殿里供的竟是雷神。雷神是水部诸神,供雷神和供龙王一样,都是为了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