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第3/3页)

复活节来了又去。我记得在你的车里藏起用锡箔纸包的巧克力蛋,作为复活节寻找彩蛋的惊喜,但你一屁股坐在一个巧克力蛋上,于是我们在咖啡馆里花了好久清理污迹。

戴维在家里短暂待了一阵。夏季开学,他回校后,又开始寄来诗歌。我继续帮着构想新的措辞,有时,我承认,我也借此机会来提其他的建议。或许他应该参加诗歌社团?他吃饭正常吗?如果有人问我,和戴维搅在一起做什么,我就会这么解释:我在通过帮助你的儿子来帮你。我,曾经也是一个牛剑26名校的学生。我,也有过敬畏我才智的父母。我希望戴维能站稳脚跟,然后我就会随意地在我们的谈话中顺便提及整个真相,关于我们去跳舞,我给他寄钱,诗歌,还有所有我未能向你承认的其他事情。事后再提的话,那些事件就会看似无足轻重,因为它们会安全地留在过去,戴维也会开心。

于是我们继续一同驾驶,你和我。我注视着你,给你带巧克力棒,用小东西表示我在那里。有时你绕远路回家,指点我看鸟。我们停过一次车,你还记得吗,因为你说觉得我看起来面色苍白。(我的确是。当天早上戴维寄给我一首诗,关于他脑海里的“蓝色野兽”。)我们坐在一棵无花果树下,但我苦不堪言。过了一会儿,你开始收集无花果,仔细地把它们沿着空荡荡的避让带排成一条直线。你玩过无花果球没有?你问。我说,没,我没玩过,你表示惊讶,告诉我很简单,就像保龄球一样,其实,只不过是换成无花果来玩。

“你在哪里都能玩。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它不是奥运会项目。要是你找不到无花果,用板栗玩也可以。”

意外地,我很擅长玩无花果球。“你看,”你说,“现在你又笑了。”

“有一天我要和我儿子来这里。”

我们坐在斯莱普顿沙滩上的酒吧外面。我要了雪利酒。你要了一品脱的酸橙柠檬水。一包薯片躺在我俩之间的桌上。那一定是夏天——戴维在剑桥的第二年年末。海很平静,像磨光的玻璃,天空也闪着银色,间歇地被斯塔岬的眩光打破。“我们会来杯啤酒,”你说,“我和戴维。”

一杯啤酒?我心想。你确定吗?你就好像读出了我的想法,微微一笑:“要不还是柠檬水吧。我们会聊一聊。你知道的。”你蓝色的眼眸蒙上了雾,“男人与男人间的聊天。”

“那不错啊。”我说。

“人年轻的时候,不那么容易和父亲聊天。但有一天。有一天他会像我一样老。等我们都老了,聊天就会容易些。”

我想象戴维戴着我的连指手套。我放声大笑:“我无法想象戴维戴着驾驶手套的样子,哈罗德。”你看起来那么悲伤,那么不确定,而我在试图让你感觉好受些,但还没等我把这句意见说完,我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真希望能把这些话塞回嘴里,但我只能吞掉剩下的雪利酒。

“我不理解,”你对着宁静说话,“你见过戴维吗?”海水默默地冲刷着海滨。

答一句“是”会很快。是,哈罗德;是,我见过。你把契机现成地摆在我的面前。我们跳过几次舞,我会说。他打电话给我。要过钱。坦白交代还不算太迟。永远都不会太迟——然后我想起我的诗,被他讽刺的诗,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我爱你。

“没有。”我说。我又说了一次,生怕第一次不够大声。“没有。没见过。我从来没见过他。”

你夹着怪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大笑那么猛烈,但比单单一个微笑要温暖。

“我觉得你会喜欢他的。他肯定会喜欢你。”

一切都变得不堪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