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匪(第2/3页)
蔺曼卿抬头望了望天空,一行大雁正朝远天远地飞去,扔下一串凄厉的鸣叫。群山绵延看不到尽头,被落日的余晖涂上了一阵玫瑰红。吴贵法说天色已晚,就送她回去。那天他始终没有开口提及娶她做压寨夫人的事,这让她也颇感意外。尽管这件事一直像一块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可了解了他的身世后,她对他的看法改变了,浑身上下油然而生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似乎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他送她到了小院门口时,她甚至有了一丝想请他进去坐一会儿给他奏上一曲的冲动,他没有进去,她也没有请他进去,他走了,走的时候她的心颤动了一下,活见鬼,真犯贱,她骂了自己一句,她心底里居然滋生出了一丝依恋之情,真想跟他单独多待一会儿,多说几句话。他大步流星地走了,望着他在山野中渐渐消失的背影,她怅然若失。
这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蔺曼卿带着一丝慵懒之意,早早地上床睡觉了,可她压根儿就睡不着,她就这么仰卧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要不她就聆听窗外萧萧的风声,她就天马行空地想,小院中的梅花为什么会凌寒独自开,为什么要嫁给白雪,木芙蓉的花为什么有些是红色的,有些是白色的,还有那株高高大大的梧桐树,是不是也像她一样的寂寞,墙上的爬山虎,现在已经枯萎了,来年是不是还会泛出翠绿,青石板下的蛐蛐,怎么一会儿叫,一会儿停,墙脚根的野菌,到底有没有毒素?至于这样的问题,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纠缠不清,欲罢不能。不知不觉中,也许是因为倦了,她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随后,她就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中,她居然变成了一只红色的蝴蝶,飞回到了千柱屋。
确切地说,蔺曼卿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还是豆蔻年华,她身材修长,那张脸更见姿色,眼波流动,鼻梁挺秀,只是眉宇间的神色有些淡淡的寂寥与忧郁,跟她这个年纪有些不够相称。毕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有意无意之间,心绪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潮涌上来,如蜂喧蝶舞,搅得她心神不宁,在她的心湖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这使得她暂时忘记了母亲眼神中的阴霾,眉宇间的凌厉,还有她言谈举止中的怪僻与戾气。母亲崔嬉在千柱屋里是大奶奶,与蔺曼卿的年纪相差很大,这让蔺曼卿十分的困惑。确切地说,对千柱屋,蔺曼卿充满了敬畏,又充满了痛苦,她的记忆充其量只是一堆碎片,割裂了她心灵的碎片。或者,是一个幻影,一组亦真亦幻的蒙太奇镜头。总而言之,今晚千柱屋走进了她的梦境之中,只是昙花一现。
东方欲晓,蔺曼卿就被一阵马蹄声唤醒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子,骤然发现窗外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为首的那位就是那位山大王吴贵法。她再仔细一看,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那个吴贵法,竟然在自己的脖子上挂了一根大红绸缎子带,还在马脖子上也挂了一根大红绸缎子带,他这分明是迎亲来了。
蔺曼卿昂首挺胸地步出了小院,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吴贵法原以为她会大呼小叫,没想到她居然一声不吭!吴贵法原是想以最高礼节来迎娶她做压寨夫人的,没想到她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对此居然不屑一顾。蔺曼卿冷不防跑了,朝山林中飞走了。吴贵法并不知道这个女子原来是会飞的。也就是那一刹那间,吴贵法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个蔺曼卿该不会是去自杀的吧?万一她有什么想不开,径直往前飞奔,万一她跑到哪个悬崖峭壁前,一个急刹车也刹不往,稍有不慎坠落进万仞深谷之中,那又如何是好!这时的吴贵法才幡然醒悟,这个蔺曼卿还真的非等闲之辈,至少她是个性情中人,为了自己的名节,她天不怕地不怕,如果不尊重她自己的意愿,她宁可去死,也断然不会答应做他的压寨夫人的。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吴贵法的脑子开始清醒了,如果不收获她的心,不让她的精神归依山寨,就算是收了她的肉身,强娶她做他的压寨夫人,最终还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吴贵法为自己的醒悟惊得魂飞魄散,他驱马就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一路上他快马加鞭,他一定要找到她,阻止她近乎荒唐的念头。吴贵法在五指山峰追上了蔺曼卿,她让他答应放了她,不然她就从这悬崖峭壁上跳下去。站在悬崖顶上,站在风中的蔺曼卿很美丽,他是断然不会让这朵美丽的山花凋谢的。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他说我答应你,但有个条件,你必须在这雄踞山寨住上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想回去,那我就一定放你回去。她问,此话当真?他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蔺曼卿的脸上。她坐到他的背后,他带着她回来了。从此以后,他开始了他的收心活动,她并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他先是教她骑马,她说不敢,他说没事儿,这马好骑,比雄踞山上哪个土匪都听话。她有点儿撒娇,我没骑过,怕摔着。他大笑,别怕,还有我呢。来,上去骑骑我这匹骏马!她大叫,我真的不会!他不再听她分说,已把她拦腰抱起,强托上马背。她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又不敢往马下跳,双手拉紧缰绳,人直往后仰。他提醒她,坐直了!她抓缰绳抓得太紧,马一直在打转。她惊魂未定,它怎么老打转啊?他再次提醒,别把缰绳往一面拽,两手把缰绳都松了,它就不转了!她不敢松缰绳,高声嚷嚷,不行,你快把我抱下去。他含着笑,不再理睬她,冷不防他在马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那马突然蹿了出去。她在马上一直“哎,哎,哎,哎——”地叫着,她一歪身,从马上摔了下来。他远远地喊着,起来,自己起来!随后,他远远地看着她,歪着头咧开嘴笑。她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还笑!也不问问人家摔断了几根骨头!他大笑,我打远一看就知道不是硬摔,不碍事的!你呀,就是怕马!根本不是马摔你,是你自己从上面掉下来的!蔺曼卿的心头一愣,她重新抓过缰绳,毫不犹豫,直接往一个方向打马。她双腿一夹,马腾空而起。吴贵法叫了一声,小心!她不答话,身子下面的马已经向一个方向飞驰而去。骑在马上的蔺曼卿,提着马缰,马儿飞奔在山道上。很快,她的背影消逝在他的视线之外。
学会了骑马,吴贵法又教蔺曼卿打枪。他先给她示范,他拿枪在手,颠了颠,冷不防啪啪啪三声枪响,她什么也没有看清,只听到了枪响,三发子弹已经漂亮地打中了三个靶子的靶心。随即掌声雷动,叫好声成片。他吹了吹枪口上的烟,漂亮的收枪,得意地飞了个眼风给她。他说,蔺小姐,该你了。她说,我不会。他笑道,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学会了骑马的人,一定能学会打枪!来,我来教你,保证你一打一个准!随即,他亲自给她上子弹,压完了子弹,把枪递给她。她一扭身,抬手便射。子弹打歪了,笑声一片。他又鼓励她,没事的,刚开始谁都是这样的。后来,她终于打中了靶心。再后来,她就学会了打枪,能打中天空中的飞鸟了,成了一名神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