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进剿(第2/3页)
东白山的寂静被打破了,充满了苍凉,也充满了戾气。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飘荡起血腥味了。吴艳红突然问狼子,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狼子脱口而出,打仗啊,消灭那些共匪。她突然发飙,打仗打仗,打什么仗?要打你们去打,我可不想死在这里!话音未落,她扭头就走。狼子拔出驳壳枪朝天开了一枪,大声喝道,站住!吴艳红站住了,怔怔地望着他。狼子吓唬她说,你还能回得去吗?要是遇上了共军怎么办?他们全身都是红的,头发和眉毛也是红的,他们共产共妻,你要是被他们抓去了,那就得成为他们所有人的老婆!
吴艳红终于开始往回走,她不想成为所有人的老婆,只想成为狼子的女人。她忽然一头撞进狼子的怀里,泣不成声,狼子,我怕,我怕子弹不长眼睛。狼子,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子弹飞来了你要替我挡子弹,刀子飞来了你要替我挡刀子!你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就不是男人,不是一头好狼!狼子答应了她,又嘟哝了一声,女人真他妈的婆婆妈妈,真不该将她带到东白山来。她分明听见了他的埋怨,想发作,但没有出声。她的魂像被什么震慑了一下,身子像被凌空飞来的子弹洞穿了,灵魂差一点儿就出了窍。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阵凉,是这山泉水一样的凉。是啊,战争毕竟是残酷的。战争,应该让女人走开。她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生命毕竟比快感重要得多。
青山隐隐,嫩嫩的朝阳像一个蛋黄,娇气中带着羞涩,在雾茫茫中一汪一汪的,似乎只要稍一碰它,它就要散。东白山的早晨是宁谧的,幽美的。吴艳红躁动的心也安静了下来,她不怕了,下子弹下刀子也不怕了,因为害怕是没有用的。再说,就算自己这次真的被不长眼睛的子弹穿了个窟窿,能跟自己的男人死在一起,那也值了。还有,自己也跟狼子做了几回了,做女人就那么回事,就算死了也值了。想到了死,她的性情在一秒钟之内大变,反正是要死的,反正是要死了!那就在死之前痛痛快快地玩个尽兴吧,要不然万一真死了,那可成了屈死鬼了,成了冤大头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也太不划算了。这样一想,她就朝狼子扑过去,扑在了他的身上,嘴里还嚷嚷,狼子,我的豺狼!我的豺我的狼!她的双手猛地箍紧了他的脖子,身子就往他的身上贴,腹部还一弓一弓的径直往他腹部粘。他有些恼火,用力推开她,你干什么嘛!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什么地方,让兄弟们笑话!要是碰上了共军,劈头盖脸一梭子打过来怎么办?
正在兴头上的吴艳红,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她撇了撇嘴,嗔道,不是还没有发现共军吗?这山高林密的,根本就没有共军。蔡楚雄朝他们转过身来,责备道,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小点儿声,如果共军就埋伏在附近,我们岂不是暴露了目标?就算周边没有共军,也会将他们引来的!吴艳红并不买他的账,她也转过身来,并且朝她走了两步,怪声怪气地说,哟,这不是蔡家的二少爷吗?怎么,你兄弟蔡司令一回来,你就当上排长了,真是连升三级啊!不过我告诉你,我家狼子也是堂堂正正的队长,还轮不到你对他来发号施令!蔡楚雄瞅了瞅她,冷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你就是千柱屋里那个小丫鬟吴艳红?看来,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可惜啊,只是缺少了点儿教养,到底是下等人出身。她气得七窍生烟,你?我现在已经是狼子的女人!蔡楚雄大笑,原来是这样,那失敬,失敬。吴艳红不再理睬蔡楚雄,她别过脸去,素面朝天,望着天上的流云。
狼子的脸已经涨成了紫色,他明白蔡楚雄自恃自己有一个当剿匪司令的哥哥,自恃自己是穿一身黄狗皮的国军排长,从心底里瞧不起自己。他强忍着,没有发作。而对于小女巫吴艳红来说,既然她现在已是狼子的女人,那他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至少,她目前是这样。她哼了一声,就朝远天远地走去。狼子见了也急忙追了上去,冷不防她被一根野藤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差一点儿就要嘴啃泥了。狼子跑过来扶她,她没好声气地将他推开了。等到他将手缩了回去,她又哎哟哎哟地叫起疼来,他问她哪里疼痛,她就用手指向左大腿,告诉他是这里,他伸手去摸她的左大腿,她又将手指向右大腿,告诉他不是这条腿,而是那条腿,他又伸手去摸她的右大腿,她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狼子怕她在山中走失,就追了上去,她忽然站住了,嚷嚷着让他背自己走。狼子无奈,为了立即阻止她继续闹腾下去,只好顺从了她,背着她往回走。
共军一直没有出现,埋伏中的也没有,他们像是遁走了。这也难怪,东白山绵绵群山,茫茫林海,谁知道他们藏在何处?然而这种平静只是表面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东白山的天空上了。天上的丽日也被乌云遮蔽住了,山间冷风飕飕,他们直打寒颤。吴艳红冷得发抖,她骂了一声鬼天气。山涧的溪流唱着清越的歌潺潺流去,几只蜜蜂在花丛间嗡嗡嗡嗡,吴艳红情不自禁地也唱起山歌来,狼子说,姑奶奶你省省吧,要是把共军引来了怎么办?她一下子将脸拉了下来,白脸涨得通红,溪水能唱我为什么就不能唱?蜜蜂能唱我为什么就不能唱?姑奶奶我偏唱,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她一挑眉毛,蓦然将声音拉高,尖细而高亢,响遏行云,将那溪水的吟唱与蜜蜂的吟诵一下子全都压下去了。
狼子回头看着吴艳红,她依然顾自唱着响彻云霄的山歌。她翘着兰花指,手舞足蹈,呈陶醉状。狼子不会理解,这个小丫头生命中蕴藏着的激情与能量,她的不甘寂寞,她的表演欲望,这次她随军来东白山剿匪,她是无比的自豪,她把自己当成是一名女军人了,奔赴战场的花木兰,壮烈出征的穆桂英,视死如归的大英雄。蔡楚雄突然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大声吼叫,别嚎了!你们存心想把共军引来是不是?歌声戛然而止,吴艳红怕了,怔怔地望着蔡排长手里还在冒着青烟的驳壳枪,眼神中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慌。狼子也目光幽幽地瞅着,忽然问,歌声会引来共军,那枪声会不会给共军报信呢?蔡楚雄收起枪,强词夺理,悻悻然,像是在喃喃自语,是她唱歌在先,我不得已才开枪制止的。
吴艳红已经与狼子并肩站到一起了,冷不防她在他脸上飞快地吻了一下。刚才受到了枪声的惊吓,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鼻孔里吹出了北风,眼神中飘起了雪花,现在乍暖还寒。气温开始慢慢地回升,大地回春,她又开始热气腾腾了。这一回她对狼子的表演非常满意,夫唱妇随,到底是上场夫妻兵,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站在一起,结成统一战线,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看来,男人是女人的保护神,嫁人要嫁灰太狼,自己找了这么个孔武有力的狼子,算是找对了。如果自己的男人不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那自己这只羊羔羔不是要被别的狼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