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蝴蝶(第2/2页)
忽然,蔺曼卿撒娇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三少爷,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说来听听,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一把捏住了她的手,我有心灵感应,你是我的方向,你在哪里,我就准时出现在哪里。她有些生气了,嗔道,人家好好的问你,你什么态度!他幽地反问,嗳,你说到底有没有鬼神?她一怔,盯住他,反问道,你说呢?他脱口而出,信则有,不信刚无。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魔鬼与天使都是人的化身。他站住了,四小姐,你跟我说实话,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妖精?她苦笑了一下,他们的话你也信?他偏要一条道走到黑,我是问你,他们为什么要诬蔑你为妖精!这回她笑得很灿烂,妖精有什么不好?一个女人能做到妖精这个份上,也算是做出境界来了!你说呢,三少爷?
蔡观止沉默不语。他们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她忽然问,三少爷,你是不是对别人的流言蜚语很在乎?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是的,流言止于智者。其实,我就喜欢妖精,鬓插山花脸带笑的妖精,如果不是妖精我还不爱呢!她刹那间心花怒放,去你的吧,谁要你爱!她撒腿就跑,在林子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边追边喊,等等我!她亦大叫,有本事你就鸡飞蛋打!他跑得气喘吁吁,我没有蛋,你也不是鸡!你是金凤凰,这凤凰山上最美最美的金凤凰!他们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他们跑过了一道道山,跑过了一条条河,终于跑到了一个山坡上,在一片芳菲的草地上停了下来。他采来了一束野花,送给她,她一嗅再嗅。
天色已近傍晚,乌鸦也将要归巢了,残阳如血,青山涂抹了一道玫瑰红。她说,我真的是一个妖精。他冲着她笑了笑,不管你是狐狸精,还是白蛇精,这辈子我都认了。她浅浅地一笑,将头靠到他的身上,依偎着他。他掏出那只陶埙,幽幽地吹奏起来。埙声凄美而忧伤,将向晚的风招来了,花间欲眠的蝴蝶重新唤醒了,漫天的红霞也吹红了,像火烧一般。命悬一线的夕阳,在树梢头吊着,在山峦上挂着,像一枚硕大的草莓,有红色的汁液往下滴落,又像挂在西天的一盏红灯笼,照耀着整座凤凰山。夕阳在埙声中西沉,在他们潮湿的眸子里缓缓地落了下去,给这浪漫的一天打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他停止了吹埙,眼中含着亮亮的泪水,长叹了一声,金凤凰终于飞走了。他把夕阳比作了金凤凰,最美最美的金凤凰,凤凰长长的尾巴,就是红霞满天飞彩蝶,满目青山夕照明。
这天晚上,他们宿在一个山洞里,说是宿,其实并没有睡,而是坐。烧起了一堆野火,他们坐在火堆旁,这漫漫长夜也就过去了。饥肠辘辘,他们非常的幸运,居然在蒿草丛中抓到了一只野山鸡,在火堆上烤了吃,味道十分的鲜美,且不用担心惹上禽流感。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今晚在山洞里,梧桐树与金凤凰都非常的遥远,眼前这堆暖烘烘的炭火,这只香喷喷的野鸡,才是实实在在的。到了半夜边,炭火渐渐地熄灭了下去,他朝火堆中添了几次柴禾,将火堆一次次地燃旺。东方拂晓,先是鱼肚白,再是晨曦红,金凤凰又飞起来了。
蔡观止走出山洞说的第一句话是凤凰山上没有梧桐树,也没有金凤凰。蔺曼卿尾随而至,闻言笑道,落霞晨曦都是金凤凰。蔡观止又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凤凰,中国人集体撒谎,集体无意识。蔺曼卿大笑,书呆子,真是个书呆子!照你这么说,没有金凤凰,也就没有什么龙了。如果这世界只剩下了蛇与鸡,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这世界只剩下了女人,没有了妖精,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男女之间只剩下了破瓜,没有了野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蔡观止也笑了起来,昨天我们吃的是烤山鸡不是凤凰!昨天我陪着你四小姐,林子里一路上谈论着妖精,在夕阳下吹着陶埙,坐在芳草地上还采了不少野花,晚上同宿山洞就是没有破瓜……蔺曼卿满脸绯红,风一样地从他的身边逃走。
蔺曼卿突然回过头来,逼视着蔡观止,喂,三少爷,那你说,我到底是一只金凤凰呢,还是一只野山鸡?蔡观止被她问得一头雾水,一霎时竟然答不上来。她又步步进逼,那你说,是金凤凰重要呢,还是野山鸡重要?他依然答不上来。她一下子拦在他的面前,站住!你说,你是爱一个女人多一点呢,还是爱一个妖精多一点?他已经招架不住了,也有些不耐烦了,只得大声吼叫了,你怎么变得那么婆婆妈妈的,神经有毛病啊!难怪别人说你会飞,是妖精!她也提高了嗓门,呆子,那是因为我爱上了你!他回敬道,爱上了我就要学会唠叨吗?爱上一个男人就要变得婆婆妈妈吗?爱上一个男人就要变成老母鸡吗?爱上一个人就不再静静地听吹陶埙而要与人饶舌吗?那我宁可什么也不要了,不采花,也不破瓜!她看着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嘀咕了一声,神经病!难怪别人说他是个呆子!蚂蚁,简直就是一只蚂蚁!
他们来到了一片原始森林里,这里确是一个绝妙的隐居处。那个雄踞山寨的大当家还在寻找别的金凤凰,有了四小姐,三少爷不用寻找别的金凤凰了,有了三少爷,也不必让吴大当家的来找四小姐了,他们现在隐身在这里乃是最理性的选择。金凤凰也罢,野山鸡也罢,白马也罢,蚂蚁也罢,那都是别人的事了,与他们无关了。也许在这片古森林的外边,大当家吴贵法寻找金凤凰的行动正干得热火朝天。对顾小凤来说,得悉蔡家三少爷蔡观止与蔺家四小姐已经订婚了以后,对浪子蔡观止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了,如此说来,吴贵法就成为她们争夺的焦点了。顾小凤与何秀清成了最激烈的一对竞争对手,加上英姑、雀儿、嫣然、梅香同台演戏,跑跑龙套,凑凑热闹,这台戏可就精彩纷呈了。蔺曼卿他们现在藏匿在这片大森林里面,多少有些寥落。特别是蔺曼卿,她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压抑着什么。如果不做傲雪的红梅,就做凌霜的黄菊,如果不做凌霜的黄菊,就做出水的白莲,如果不做出水的白莲,就做空谷的幽兰。现在就快成为空谷的幽兰了,她感到了难言的寂寞与伤感。
蔺曼卿的眼前又浮起了白马奔驰的形象。人总是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就像她在骏马与蚂蚁之间摇摆不停。有时候爱热闹,喜群居,有时候又喜清静,爱独处。她下意识地说到白马时,他并不在意。她问他林中有没有老虎,他说或许有野猫。她对他的漫不经心有些不满,但没有发作。她本来就是妖精,很冷的妖精。她蓦然觉得自己出不去了,一只蚂蚁怎么能爬得出原始森林呢,一只野猫怎么能成为这百兽之王呢。她的想法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明白,这片原始森林里风可以留,雨可以留,树木与青草,叶子与鲜花都可以长久地生长,但她不可以久留,一个妖精级别的女人在这里待不住,如果一定要待下去,恐怕不甘寂寞的她就活不成了。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她忽然又想起蝴蝶效应,一只蝴蝶在东半球扑闪了一下翅膀,就有可能在西半球掀起来一场风暴。那么,自己会不会成为那只微不足道的蝴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