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蔡观止失踪(第2/3页)

她们既恨蔡观止又想他,但表达的方式因人而异。蔺曼卿依然是满山寻找,从东方一点红找到西方一点红,火红色的阳光一遍遍地点燃她的怒火,她冒着火星的目光又一遍遍地点燃林子,她已经将林子烧了一千遍了,将蔡观止也烧死了一千次了。随后,她还沿着溪涧不停地走,将小石子踢进溪水中,就像踢他的脑袋。红豆与雀儿则不停地许愿,东白湖古镇倒是有不少寺庙道观,可那太远,她们只在仙姑殿里举行,起初还烧了香,后来香没有了,她们只是双手合十许愿。她们放开双手,睁开眼睛时,泪水已经沾湿衣襟了。看不见他的痴痴呆呆的永远迷茫的脸,听不到他的忧伤的埙声,她们的魂都没有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她们还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对蔡观止的思念。蔺曼卿在溪涧边弹琵琶,红豆在林子里吹笛子。雀儿拒绝打快板,只是坐在高坡上看着天空发呆,直看到夕阳落下去。雀儿的屁股都一直没有挪动一下,一寸都没有移动。这时候她把夕阳当成是他的脸了,他的脸令她着迷,夕阳将她的脸照得通红,她的眼睛中闪闪发亮。如果再坐下去,雀儿就要化作会开花的藤萝,散发出植物的香味来了。被夕阳照得通红的小女子到夜里还会发光,是她的眼里在闪烁泪光。总之,婉约的更婉约了,小萝莉却不再是小萝莉了。

以前蔡观止在的时候,他是属于四小姐蔺曼卿的,他们订过婚,就算没有婚约,她们在四小姐面前也自惭形秽,不敢与她争锋,别说争男人,争春都不敢。可现在他走了,她们就敢了,敢理直气壮地怀念他了,敢缠绵悱恻地惦记他了。这就是女人,不敢与人争夺爱的时候,就将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到敢爱的时候,就化作了怎么流也流不完的眼泪。女人是爱人前世身上的一根肋骨,她们全是蔡观止身上的肋骨。现在蔡观止走了,肋骨也没有地方可长了。

她们开始变得像没有风的树木一样安静。可那只是外表上的安静,并不代表她们的内心也很安静。事实上,她们的心一直像小松鼠一样窜来窜去。蔺曼卿的内心也不可能是一潭死水,总有小石子扑通扑通地落下来,溪涧边的小石子都快要被他踢完了。比起蔺曼卿来,红豆与雀儿终究是小家碧玉,她们是提着萤灯夜行的人,她们更盼望在某一天长出翅膀来,化作天空中的风筝,飞到她们心仪的男人蔡观止身边去。

一些人的灾难往往可以成为另一些人的福音,你下雪他就可以送炭,你织锦他就可以添花,而且雪中送炭往往比锦上添花更使人怀念。蔡观止的失踪,给楚天舒创造了极佳的机会。楚天舒是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可蔺曼卿看到他的脸皮要比往日厚多了。之后她每看一次,他的脸皮都要长厚一些,就像那林子里的松树皮,越长越厚。政委到底是政委,他每次找她谈心,都带有政治色彩,局外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谈些什么,就是蔺曼卿有时也分不清他在说革命道理呢还是男女情事。

他们在溪涧边漫步时,蔺曼卿踢石子的次数更多了,落脚也更重了。现在她已经分不清楚,是在踢蔡观止的脑壳呢,还是楚天舒的脑壳。或许,兼而有之。每次与他在一起散步,她都感到空气全被抽去了,她都要窒息了。要不是还有小石子可以踢,那跳进潭水中去的该是她自己了。这么浅的水,想淹死也难,她笑了一下。楚天舒总是听到她用脚踢小石子的声音,小石子落进水潭里的声音,就像她的脚真的踢到了自己的脑壳上,脑壳里就隐隐的疼。他一头雾水,她为什么总是要踢那些小石子?

楚天舒心血来潮,也想尝试着去踢一块小石子,没料到那块小小的石子竟是大大的硬,原来它是生长在乱石缝中的,根本就踢不动。小石子没有踢飞,脚倒是给崴了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这人一倒霉,踢块小石子也崴脚。这世道真不是世道,她踢了那么多小石子,都优雅地凌空飞起,优美地落到水潭之中,偏偏就他踢不动,还崴了脚。一旁的蔺曼卿早被惹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没了腰。这些日子来她是第一次这么开心的笑,内心的压抑仿佛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早知道自己踢小石子能让她心花怒放,能让她愁眉舒展,开开心心,那他早就踢了,崴了脚也踢,把脚骨踢断了也踢。为了眼前这么个大美人儿,断了一只脚又有何妨。

楚政委忍着痛又要踢了,蔺曼卿将他劝住了。她说政委还是算了吧,你的脚还是留着,要走路,要跑步,要骑马,要打小鬼子呢。事实上他的脚疼得要命,根本就无法再踢了。要她是男的,早就背他了。她就扶着他走,她身上沁出来的那股淡香,让他闻着很舒服,他又一次觉得脚踢崴了也值。回到营地天都微黑了,她感到这条山道太长了,是世界上最长的山路,他感到这条山道太短了,是世界上最短的山路。他留她一起吃晚饭,她说不了,话还没有说完,脚下就像生了风,飞快地离开了他的房间。她健步如飞,她的脚没有崴。

蔺曼卿回到住所时,红豆正在拨弄着她的笛子,雀儿在玩着快板,用一块竹板去撞击另一块竹板,打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看上去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红豆又说她的笛子吹不响了,自从蔡观止走后,就一直吹不响。蔺曼卿从心底里骂了一句,放屁,笛子吹不响跟蔡观止走不走有什么关系。一个蔡观止失踪就值得你这样?但她很快就笑了起来,她想到了自己,他走了值得你一次次地去溪涧边踢石子?可转念一想,她便又释然了。自己毕竟跟他有了婚约的,她红豆又算什么。名不正,则言不顺。说什么笛子都吹不响了,说不定明天你还不会说话成了哑巴了呢。

远处传来了唢呐声声,是英姑在吹。听人家唢呐吹得多嘹亮,整个东白山都听得见,不,整个东白湖古镇都听得见。人家的唢呐咋就不会吹不响呢?蔺曼卿在心底里说,自作多情。人家的男人人家会踢石子的,要你吹不响笛子干吗呢?还有你雀儿,偏偏在这时候就不会打快板了,鬼才信呢。你们干吗还要吃要喝呢,干脆全饿死算了。一个个全神经兮兮的,得了相思病,本来就弱不禁风,现在更是人比黄花瘦,真像是两根竹竿。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女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多情?为了一个呆子,一个比一个痴,值吗?自古痴情女子薄情郎,但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还不知道他现在又跟谁在一起风流快活呢。

意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天蔺曼卿回到宿舍时,看到的仅仅是一支竹笛与一副快板,红豆与雀儿都不见了。蔺曼卿正在纳闷,李雅琪进来了,她是奉赵队长与楚政委的命令,专门来找蔺曼卿的。李雅琪让蔺曼卿脱下军装,重返千柱屋,去执行一项非常特殊的任务,蔺曼卿忙问是什么任务,李雅琪朝她一番耳语。蔺曼卿怔住了,犹豫不决了一阵子,终于点头同意了。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红豆与雀儿不翼而飞了,该怎么办?要不,李参谋长你去千柱屋,我去将她们追回来?李雅琪幽然道,你别忘了,你是蔺家大院的四小姐,再说,我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去一趟雄踞山搞统一战线一致抗日呢,说穿了也就是招安。再说,这是组织上的决定,我只不过是奉队长与政委的命令特地来通知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