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国忍府中观奇画,馠风阁上闻海音(第4/5页)

风子婴开怀笑道:“不错!不错!我们今日便一醉方休!”

诸人畅饮一气,孙遇闻说光波翼和黑绳三将随同回京,心中更加高兴。却见海音慧非但不饮酒,甚或连筷子都少动,不免相询。

风子婴抢道:“异之老弟莫见怪,我这位师兄隔日一餐,所食甚少,平日连水都不喝。”

孙遇不明就里。海音慧解释道:“那是我以往修法时所行,此后便成了习惯。”

孙遇忽然忆起谷子平曾在船上说过,海音一姓乃取自《妙法莲花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的偈子:“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便以此请问海音慧其中含义。

海音慧含笑答道:“此偈乃是赞叹菩萨五种德行,妙音与乐,观音拔苦,梵音深净,潮音应时,胜音出世。我族姓正是取其‘海潮音’之义。‘海’言其广大,‘潮’言其时节不差。我族忍术多以音声为用,临敌之时,但用此术,可有两种妙处。一者无论敌人多寡,一术以蔽之,此为广大如海义;二者此术迅捷,声到术成,分毫不差,此为应时如潮义。故简名曰海音。”

孙遇听得微微颔首,海音慧续道:“然先师曾说,这只是浅近之义,若论其深者,须从心门入,当‘反闻闻自性’,方可超越此术,成就道法。我辈愚鲁,尚未参透。”

孙遇闻言叹道:“原来如此!我倒有一解。”

海音慧合十道:“愿闻其详。”

孙遇道:“即此音声可在心外?”

海音慧道:“万法皆不出一心,岂在心外?”

孙遇又道:“正是。此声发时,并无实质,亦非虚无,非空非有,故曰妙音;当发声时,声即是空,即空即有,故曰世音;无论空有,皆不出此清净本心,故曰梵音;声音起灭,如潮之涨退,潮起于海,复归于海,声起于心,复归于心,潮即是海,声即是心,故曰海潮音;若达此义,超世解脱,故曰胜彼世间音。”

海音慧闻孙遇此说,忽如临渊跃下,闭关时心中一点挂碍竟一时得脱,登时身心豁然,脱口说道:

潮起潮落两茫茫,入海方知是家乡。今日得闻无生曲,笑看波水一处亡。

孙遇微笑点头,海音慧起身欲拜,早被孙遇止住,道:“慧先生,珍重。”

(按:海音慧开悟偈乃作者虚撰。)

席间众人见此情景,顿时寂然。坚地和风子婴肃然起敬,黑绳三和光波翼若有所思,唯独李义南茫然不解,四顾讶然。

风子婴举杯道:“没想到先生怀珠不露,失敬!失敬!我敬先生和海音师兄一杯。”说罢先自一饮而尽。

风子婴原本已称呼孙遇作异之老弟,现下又改口称先生,可见心中敬意顿生。

海音慧举起茶杯道:“我不饮酒,也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永铭先生大恩。”

李义南见诸人说话莫名其妙,越发感到奇怪。

孙遇忙笑着打圆场道:“大家情投意合,兄弟论交,不必敬来敬去,来,咱们大家共饮一杯。”

众人顺孙遇的意,纷纷举杯共饮。

气氛更融,诸人频与孙遇交谈,多关忍法精义、禅家心要。

孙遇怕冷落了李义南,便提议请黑绳三和陆燕儿再合奏一曲助兴,黑绳三此番慨然应允,陆燕儿更是乐得与黑绳三相和。

箫声先起,羽调高扬,琴声随至,徴音低回。高低之间,山气霭霭,潮声隐隐,岩击白浪,沙沉青波。

陆燕儿之和,甚得黑绳三之意,黑绳三不禁与陆燕儿相视而笑。

曲罢复饮,酒酣人未醉,席终有散时,坚地又邀众人到府中用茶,大家直畅谈到天色将暮,这才让人备好船只,送孙遇等人离去,众人均是依依不舍。

山影峭长,红日沉江。船行过鹰背口,陆燕儿在舱内置好坚地所送的果蔬茶点,大家围坐慢吃闲聊。

陆燕儿将一盏茶递与光波翼,道了句“光波大哥请”。

孙遇在旁笑说道:“我见燕儿姑娘与光波贤弟年纪相仿,还不知你们两人谁更大些,燕儿姑娘别是叫错了大哥。”

光波翼接口道:“在下是咸通元年五月十七生,不知燕儿姑娘生日是哪天?”

陆燕儿讶道:“这可真巧,我与光波大哥同年同月生,却只晚了几日,是五月二十三的生日。看来这大哥没叫冤枉。”众人皆为之一笑。

孙遇问光波翼道:“贤弟自幼在坚地长老身边长大,不知所学是何忍术?”

光波翼回道:“义父视我如亲生,尽将地部诸法传授与我,其中尤以空类为主修,兼有杂部的化类忍术。”光波翼本对孙遇为自己复画先父遗作心存感激,在馠风阁又见其点拨海音慧发明心地,更是倾心相交,是以对孙遇所问坦诚直答。

孙遇又问道:“不知贤弟所修忍术现今已臻何境?”

光波翼道:“愚弟年轻学浅,不过是色忍而已。”

黑绳三在旁插话道:“光波贤弟过谦了,虽然贤弟名为色忍,恐怕一般想忍也非贤弟对手。”

光波翼笑道:“兄长取笑小弟了,我哪里有这般本领。”

孙遇哈哈笑道:“贤弟果然少年英雄,我们再吃几杯如何?”

光波翼和李义南齐声赞同。

大家又吃了一起儿酒,天已黑透。不多时,船只驶进一个海湾。又行了半个时辰,但觉船身稍稍晃动两回,竟然停下。

孙遇和李义南正自奇怪,光波翼说道:“几位兄长,请换船。”

出舱一看,大船已停靠在一处断崖下,旁边有几艘柳叶小舟悠悠荡荡,每舟均有一名舟子,持桨等候。

李义南问道:“怎的和来时走的不是一条路?”

光波翼回道:“咱们走的是条小路,不过前面水道狭窄,只能换乘小舟过去。”

那柳叶舟确如其名,舟宽只容一人,每舟除了舟子也仅能载一人。

五个人分别登上五艘小舟,另有一舟载了行李,绕过断崖,驶入一条河道。那河道本已不宽,行出里许更是愈走愈窄,渐渐竟只能勉强通过一条小舟。再走一段,转了个急弯,又是一座断崖突然挡在面前。却见小舟并不减速,直奔断崖冲过去,行至崖下,方才看清原来是两座并立的断崖夹着一条河道。河道极窄,舟子掌船极为娴熟,纤毫不差便进入两崖之间,却已无法用桨,便以双手攀着两侧山崖前行。

穿过断崖,又行出大半个时辰,河道稍宽,六艘小舟转过一个慢弯,便停靠在岸边,早有一人提灯等候。

弃舟登岸,便听光波翼叫道:“铁幕兄!”话音显得颇为惊喜。

那人也叫了声“光波贤弟”,又说道:“此处不便见礼,请诸位恕罪。咱们进屋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