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藏绢书家学在望,揭秘事亲义绝踪(第4/5页)

目焱深情地看着光波翼,又道:“孩子,我本打算让你亲手杀了坚地,为你母亲报仇。可是上次你离开秦山之后,我便有些后悔,看着你就好像看见你母亲,你长得如此像她……”目焱忽然语塞。

光波翼素知目焱沉稳老辣,行事果断冷峻,北道中人人敬畏他,连其他三道长老都惧他三分。可自从自己第一次见他,他的眼中便只有慈爱,可以看出,那柔软的目光并非刻意假装,那是发自心底的爱意。而在他语塞的刹那,湿润的双眼中流淌出一股哀伤的溪流,那是积蓄了多少年的爱,压抑了多少年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汩汩地喷涌而出了。

此刻,光波翼明白,目焱是真心爱自己的母亲,而且依然深深爱着她。

“所以你才将天目术传授给我?”光波翼问道。他心中清楚,这话其实已经没有必要问出口。

目焱微微笑了笑,说道:“岂止是天目术,将来你自会继承咱们目家的全部忍术。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进步如此神速。”说罢将那半截玉坠儿递到光波翼面前道:“无论光波勇在这玉坠子里藏了什么秘密,如今都不重要了。”

光波翼接过玉坠儿,目焱又道:“棠儿,从今日起,你就留下来,跟爹爹一起打天下,咱们父子再也不分开了。再过两三年,我的目离术便会练成,到那时,咱们父子便天下无敌了。我相信,以你的资质,将来忍术成就一定更在我之上。”

光波翼将玉坠儿攥在手心里,垂首无语,半晌方道:“那个山洞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目焱点了点头。

隆冬深夜寒风刺骨,飞在秦山上空的南山瑟瑟发抖,毕竟她的功力尚浅,熟睡到深夜被光波翼悄悄唤醒,此时似乎尚未完全清醒过来。

刚刚飞行一会儿,南山便忍不住叫道:“哥哥,我好冷!”

光波翼扭头望了一眼南山,驾鹤飞到她身边,忽然纵身跃起,竟跳到南山所乘的鹤背上,跨坐在南山身后,将她揽在怀中。

南山顿觉温暖,回头问道:“哥哥,咱们为何要趁夜偷偷跑出来?目焱想要害咱们吗?”

见光波翼没有回应,南山又问道:“昨日目焱都跟哥哥说了些什么?”

光波翼仍只茫然望着远处,并不作答,南山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光波翼却只回应了一句:“等见了你姐姐之后,我自会告诉你们。”

南山见状,索性将头靠在光波翼胸前,不再发话,只默默感受着光波翼怀抱的温暖。

二人飞到柳州境内,天色早已大亮。光波翼带着南山进城,吃过饭,便寻了家客栈住下。

南山问道:“哥哥,咱们为何要住店?何不赶快回幽兰谷去?”

光波翼淡淡回道:“你先歇息,天黑咱们再走。”边说边拉着南山进房,南山却发现光波翼只要了这一间客房。

进房后,光波翼令南山睡下,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发呆。

南山见光波翼自从与目焱谈话之后便反应异常,这一路上更是奇奇怪怪,也不敢再多问,只是自己还从未像这般与光波翼独处一室。躺倒在床榻上看着光波翼坐在身边守着自己,心中自然有种说不出的美妙感觉。

折腾了这两日,南山的确困倦异常,不知不觉便昏昏睡去,醒来时已是暮色霭霭。

光波翼早已准备了点心茶果,让南山吃了,自己仍旧望着窗外,望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退去。

二人再次启程,南方的天气已不冷,光波翼便与南山各乘一黑鹤而飞。

幽兰谷的天空更加温润,光波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鹤背上跃下,叩响蓂荚的房门。

入夜虽深,蓂荚犹未歇下,甫一打开房门,便被光波翼紧紧搂入怀中。

蓂荚清晰地觉察到,光波翼虽然搂着自己,却更像是投入了自己的怀中,他需要自己的拥抱。

蓂荚双手抚摸着光波翼的后背,柔声问道:“归凤哥,你怎么了?”

南山则呆呆地站在院中望着二人,虽然她还不知道光波翼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光波翼的这个拥抱决非思念如此简单。此时她才明白,原来在光波翼心中,自己远远无法与姐姐相比。

相拥得更紧,夜色也更深了。二人合一的身影被屋内的烛光拉得修长,在南山的脚下摇曳着。三个人的庭院沉寂得好似荒冢一般。

南山正欲转身离去,蓂荚叫住了她,南山说道:“哥哥应该有话对姐姐说。”

光波翼放开蓂荚说道:“不,我有话要对你们二人说。”

蓂荚走到南山面前,将她揽进怀中道:“你这丫头,真是让姐姐担心死了。下次再不许这样了。”

三人进了屋子,洒在庭中的烛光也被悄然掩回房内。

一个时辰之后,收拾好行装的三人跨上被光波翼召来的仙鹤,径往北方飞去。

新日初升,云海染红,光波翼不禁想起鹤野天吟过的那首诗:

一天云涛半日红,翠山蓝水高下平。才游东海蓬莱岛,又见北岭雪头峰。

随即又在诗后补了四句:

万里河山眼前重,九州城郭身后轻。双羽掠得浮云散,遥闻古寺晨钟鸣。

他在心中反复吟诵了几遍,愈加想念起五台山清凉斋来。在秦山中他与目焱不辞而别,又偷偷潜回幽兰谷,不与坚地谋面,如今他只想静下来,躲开这一切。

从小便想着为父报仇,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杀父仇人,那个自幼无比仰慕与思念的英雄父亲原来与自己并无瓜葛,而那个自己一向恨之入骨的杀父仇人却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母亲与人偷情生下自己,亲生父亲还活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感觉着实怪异,也比从前心怀大恨却无法报仇时更加难过,好像一刹那间便被带走了全身的力量,只想坐下来,躺下来,一动不动,在一个没人打搅的地方,把这一切都忘掉,忘得干干净净。

光波翼扭头看了看蓂荚,发现蓂荚也正看着自己。其实蓂荚一直都在看着他,那清澈而盈满爱意的双眸是他此刻最大的安慰,让他只想与她相拥在清凉斋里,直至终老。

光波翼不知道,这一路上,南山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自己,一如蓂荚一般,只是她的眼中还多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飞入台怀镇时天色尚早,三人将飞鹤降在山中,步行归家。

小萝与纪祥见三人归来极为高兴,一面迎接一面问长问短。三人进到后院堂屋,却是吃了一惊。只见屋内陈设布置竟比从前大为舒适华美,多了许多精致摆设。三人忙问缘故,二人回说这些都是光波翼的朋友布置的。

光波翼问道:“哪位朋友?”

小萝回道:“当然是石公子啊,他说是受了您的嘱托,特意从南方运来的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