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生日晚宴(第2/3页)

“我们在等你。”瑟瑞娜说。

她走去冰箱那里,取出一个巧克力蛋糕。我们入座,瑟瑞娜摆好盘子,她点着蛋糕上唯一的一根蜡烛。他们三个唱了一首颤音无调版《生日快乐歌》。我真希望整件事赶紧结束。

瑟瑞娜翻遍了厨房每一个抽屉,在找什么东西。

“哎呀,”她咕哝着,“我放好的东西从来都找不到。为什么我明明把东西放回原处,它们最后总是跑到其他地方去呢?”

她猛地把抽屉摔上,操起一把餐刀。

“恐怕我的蛋糕铲自己长腿走掉了,”她宣布,“所以我们得凑合一下。”

蛋糕铲也没了。又一起失踪事件。

她用餐刀切开蛋糕,然后很费力地把蛋糕弄到盘子上去。她在使着劲儿的时候,父亲把两个小包裹放到桌上,推向我这边。

“生日快乐。”他说。

我想过不去接,想过拒绝它们,然后说:“我真心想要的,是一个父亲,而不是什么狗屁礼物。”但我没那么做。我接过礼物,看形状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一个盒子和我的手一样长,细窄的长方形;另一个宽而扁平,是一本书的形状。我打开它们。果然,一支钢笔,黑色的,有镶金细节。很漂亮,但他没送我墨水,所以完全没用。另一个是一本皮边日记本。

“这样你就能成为一名著名的作家,写一写这个一塌糊涂的家族。”父亲说。

他的评价里没有讽刺,只有自怜,所以我没被感动。

“谢了。”我说。

一个奇怪的表情扫过塞缪尔爷爷的脸庞,他飞快地坐直,昂起头左顾右盼。

“那是什么气味?”他大声问。

“没什么,爸爸。”瑟瑞娜说。

“很臭的气味,”塞缪尔爷爷说,“是什么?”

“琼斯哥哥去过酒吧,”瑟瑞娜说,“他身上有烟味。他旁边的男人一定抽了烟。我说得没错吧,哥哥?”

“是我在抽烟。”父亲说。

“伊泽贝尔讨厌香烟。”塞缪尔爷爷声明说。

“你和抽烟的人待在一起,”瑟瑞娜故意说,“衣服上沾了烟味。你厌恶抽烟,琼斯哥哥,你知道的。你永远不会忤逆母亲的意愿。”

“那就是喽,”父亲一边嘟囔着说,一边从桌边站起来,“我去换衣服。”

他走出了房间。

“你可以用新钢笔在朗诵会上签名,”瑟瑞娜在他走开后,提议道,“或许你会搬到西雅图来,被我们这儿压抑的冬天里典型的雨和阴沉激发出灵感呢。”

我耸耸肩。

“爸爸和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她说,同时递给我一个小而薄的书一样的包裹。

我开玩笑般地把它举到耳边,晃了一晃。

“是书吗?”

“打开嘛,”她说,“轻点。”

我拆开薄绵纸的包装。

“恐怕我们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买名牌钢笔。这是我们图书馆里的一本书。但我找先锋广场一个卖珍本书的书商评估证实过了,非常值钱。”

我手上是一本看似易碎的薄册子。《黛西·米勒:一项研究》,亨利·詹姆斯著。

“1878年,它在英国首版。后来,詹姆斯为美国市场做了修订,但是,你知道的,在营销压力和社会接受度占据上风之前,最好还是读作者的原始文本。你手上的是原版中篇小说的首版。”

我低头看这本小册子,它似乎因为这段历史变得更有分量了。

“它一定值很多钱。”我说。

“确实,”瑟瑞娜肯定地说,“据我们所知,伊莱哲不怎么读书,但喜欢收集东西。在他开始拆分他的帝国之前,由于花费对他来说不是个问题,他收集了很多这样的宝贝。你可以在图书馆里详细考察一下,去发现那些珍宝。我说‘详细考察’,是在用它的真正本意‘彻底地研究’,而不是普遍被误用的意思,把它跟‘浏览’混为一谈。”

“我会找到什么?”我被伤了自尊。

“呃,我可不想毁了你发现过程的乐趣,但我很愿意让你好奇一下,有一本曾给伊莱哲的图书馆增光添彩的名著初版书,讲了关于白鲸和追踪它的船长的故事。”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而她沾沾自喜地对我微笑。我没有读过《莫比迪克》(1),但母亲读过,她还跟我讲过,而且非常推崇它。在那一刻,我想母亲想得要命。她对书本的热爱。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玄关里读书时,或站在厨房捧着书,因为迫切阅读,甚至停不下来去倒一杯果汁时,她毫无预期地出现在我面前,脸松弛下来,化成一抹微笑的样子。

“母亲会很愿意待在这里。”我说。

“是啊,”瑟瑞娜也同意,“但她不在。而且这本书只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的一个象征,崔佛。是送给你的,不是送给你母亲的。祖父和我要把伊莱哲·里德尔的全部藏书都送给你。都是你的,你可以按其本来的价值利用它们:阅读。毕竟,一本无人问津的书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华美的门牌,不是吗?伊莱哲所有的书现在都是你的了。没错吧,爸爸?”

谈话过程中,塞缪尔爷爷已经懒散地窝进椅子,这时扬起了眉毛。

“所有的书。”他咕哝一声。

“你在把一批珍贵的收藏赠送给你唯一的孙子!”瑟瑞娜大声地咂嘴,“我觉得要投入更大的热情才像话。”

“所有的书!”塞缪尔爷爷大叫,同时耀武扬威地把手举过头顶。

我被这份礼物吓得不知所措。谁知道图书馆里还会有别的什么?名著。珍本。很值钱的书。

但我的头脑里只有一个问题嗡嗡作响:这些年,瑟瑞娜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抛售掉呢?她一直在抱怨缺钱,家里却收着非常值钱的东西。说不通。

“谢谢你,瑟瑞娜姑姑。”我说。

“不亲我一下?”她问。

我犹豫了,不知道瑟瑞娜对待一个吻有多认真。我发现有时候她很难理解。过了片刻,我站起来,在她的面颊上留了一个吻,她一把抓住我,紧紧地拥抱了几秒才放开。

“你几乎已经成人,而我错过了你的整个童年,”她说,“你还是个宝宝的时候,我本应该在那里帮你洗澡,给你换尿布,在你害怕或烦躁的时候抱抱你。触摸在人际关系中极度重要。”

“单名瑟瑞娜!”塞缪尔爷爷号叫道。

我对塞缪尔爷爷的看法再次被他的行为举止所影响。之前,我以为他只是健忘,在其他方面会前后一致。现在他似乎十分难搞,而且变化莫测,性情飘忽,很可能情绪不稳。

“是的,爸爸。单名瑟瑞娜想拥抱聪明鬼崔佛,因为触摸在人类体验中非常重要。触摸可以疗愈。触摸传达爱意。没有触摸,就永远不会造出宝宝。为什么他们把一些萨满叫作手疗师呢?就是因为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的连接非常重要。它可以给死人注入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