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受伤的鹿跳得最高指间的珍宝(第5/13页)

融化。融化。融化。

终极罪恶

我不敢再看他的脸。有魔力傍身,他根本死不了,我把他拖到AGA炉具旁。

“把它打开。”我命令格利佛,“把盖子打开。”

“盖子?”

“加热铁板上的。”

他依令照办,他拿起圆形钢圈,把它搁到一边。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犹疑。

“快来帮我,”我说,“他在挣扎,帮我捉住他的手臂。”

我们两人合力将他的手掌压在滚烫的金属上,他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我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样的声音听起来犹如宇宙末日。

我正在实施终极罪恶,我在毁灭魔力,谋杀同类。

“我们必须把它压在这里。”我对格利佛吼道,“我们必须把它压在这里!用力!用力!千万别松手!”

然后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乔纳森身上。

“告诉他们结束了,”我低语道,“告诉他们你完成了任务。告诉他们你的魔力出问题了,所以没法回去。只要你告诉他们,我马上就收手。”

这是赤裸裸的谎言,我在赌主人的频道此时调到了他身上,而不是我身上。但这个赌必须得打,他告诉了他们,但我并没有收手。

我们像这样持续了多久?几秒钟,还是几分钟?这有点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火炉与美女的对比。总之到了最后,乔纳森跪倒在地,完全失去了意识。

我把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拿开时,脸上泪如雨下。我摸了他的脉搏,他走了。他仰面倒下时,背上的刀深深地扎了进去。我看着他的手,还有他的脸,一切已了然。他已经断线,和他断开连接的不仅仅有主人,还有生命。

之所以一目了然,是因为他恢复了本色,一团失去生命后自动变乱的细胞。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变形缩水,脸逐渐变平,头骨拉长,皮肤透出紫色和紫罗兰色。只有背上的刀没有任何变化,这样的场面怪诞无比。在地球人的厨房里,眼前这个曾经和我一模一样的生物此时此刻却让我感觉犹如天外来客。

一个怪兽。一个野兽。一个非我族类。

格利佛只是傻傻地看着,什么也没说。眼前的这一幕太过触目惊心,震得人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困难,更不用讲说话了。

我也不想说话,但我的理由更为实际。事实上,我担心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也许主人已经听见了我在厨房里说的一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还有一件事必须得做。

他们拿走了我的魔力,但没有拿走他们的魔力。

就在我采取任何行动之前,门外响起了停车声,伊莎贝尔回家了。

“格利佛,是你妈妈,不要让她过来,快去拦住她。”

格利佛走出厨房。我转过身对着火红的炉子,把手放在乔纳森的手曾经放过的位置旁边,他的血块仍在炉子上咝咝作响。我把手狠狠压下,纯粹得令人死去活来的疼痛汹涌袭来,刹那间带走了时间、空间还有内疚。

现实的本质

你知道,文明生活取决于我们努力维护所有人都愿意积极协作的这一幻想。可问题在于一旦我们信以为真,等到现实把我们撕得四分五裂时,这种震惊就太可怕了。

——J. G.巴拉德

什么是现实?

客观事实?群体幻觉?主流意见?历史认知的产物?梦境?是的,梦境,也许就是如此。但如果这是一个梦,那它就应该是一个我还没有醒过来的梦。

可一旦人类真正地深入研究问题(无论是被人为划分的量子物理、生物、神经科学、数学领域还是爱情领域的问题),他们会渐渐发现一切都毫无意义,既无逻辑又无秩序。他们所知的一切都被证明是错的,且一次又一次被驳倒。地球不是平的,水蛭没有药用价值,上帝不存在,进步是假象,他们所拥有的只有当下。

这不仅仅是一个总体现象,它发生在每个具体的人类身上。

每个生命都有一段非常时刻,是的,人生的拐点。此时你终于明白,你相信的皆为错误。每个人都有这一时刻,区别在于这一顿悟会如何扭转人生。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只是把这一顿悟深深埋葬,假装问题不存在。于是,人类就这样慢慢衰老,最终这一切将化为皱纹丛生的脸庞、弯曲的脊背、耷拉的嘴角以及破碎的雄心,这就是一味否认的代价。它是有重量的,这一现象并非独见于人类,对于任何人来说,最勇敢或最疯狂的行为莫过于改变。

我曾经是甲,现在我变成了乙。

我曾经是怪兽,现在则是另一种怪兽,一个会死会痛,但也会生活,甚至还有可能在某一天找到快乐的怪兽。因为现在对我来说,快乐已成为一种可能,它存在于被伤害的另一面。

脸色如月亮一般惊惧惨白

格利佛是个年轻人,他比他母亲更容易接受事物。对他来说,生活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意义,所以等最后事实证明生活确实毫无意义时,他反而获得了一种解脱。他不仅失去了一位父亲,而且亲手杀了一位疑似父亲,不过他不理解自己杀掉的那个生物,亦对它毫无感觉。一只狗死了,他可能会掬一把泪,但一位沃那多人死了,对他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就悲伤而言,格利佛还是很担心他父亲的,他问父亲死时是否痛苦。我回答他毫无痛苦。事实果真如此吗?我不知道。我发现做人的一部分意义正在于此,你得知道应该撒什么样的谎,以及什么时候撒谎。爱一个人就是对他或她撒谎,但我从没见过他为父亲掉一滴泪。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失去一个从未真正在身边存在过的人真的很难悲伤。

总之,天黑之后,他帮我把尸体拖到外面。牛顿此时已醒了,乔纳森的魔力被融化后它就醒了。此时此刻,它接受了自己所见的一切,因为狗似乎能接受一切。犬类动物没有历史学家,所以它们容易相处得多,它们没有任何行为是不可预料的。牛顿一度还开始刨土,似乎想帮我们,只是没这个必要。我们不需要给怪兽——我在意识中就是这样称呼他的——挖坟,只要把他放在这种富含氧气的环境中,他的身体自会迅速分解。把他拖到外面不啻一场恶战,因为我的手灼伤了,而且格利佛恶心得厉害偶尔得停下来。他面无人色,我记得他的样子,他透过厚重的刘海望着我,脸色如月亮一般惊惧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