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Y镇(第5/7页)

这不是讽刺,只是他觉得像清子这种重感情的人不可能做到只考虑自己。

“也许吧。”清子露出少女般干净的笑容,“那就……婚礼上见吧。带来的炖菜放冰箱了,记得热着吃。”

“嗯、嗯,谢啦。路上小心。”

国政站在门外,目送清子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婚礼当天,Y镇晴空万里。

国政把胡须剃干净,穿上晨礼服和擦好的鞋,接着关好门窗,穿过庭院来到屋后水岸边。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砰砰”的引擎声,源二郎的小船出现在眼前。

“早啊,政。今天日子真不错,你说是吧?”

今年樱花开得迟,人们还在担心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结果今天就盛放了。淡粉色的影子洒在水面,以及源二郎的脸上。

源二郎穿着一套合身的带家徽的和服裙裤,看上去很有范儿。只要头发不是翠绿色的……

国政把视线从反射着阳光的源二郎头顶移开。

“嗯,晴天真好啊。”说着坐上了船。

小船顺着迷宫似的水路驶向宾馆。

“你这个头发,应该是麻美染的吧。”就跟明明害怕幽灵却要再看一眼一样,国政忍不住又提到源二郎的头发。

“当然了,染得不错吧。我想着说染成这种新生的嫩绿,还能为两人的未来祈福。”

“你也不看看自己头发还剩几根,说什么新生呢?”

“事儿还真多,你就不能想象成这是太阳从新生的嫩绿中伸出脸啊。”

原来如此,所以才如此耀眼啊。既然连新娘都觉得出席的老头染绿色没问题,那也轮不到国政来说话。

国政默默地抬起头看向伸展到水面上的樱花拱枝。

阳光穿过薄薄的花瓣,温柔地洒了下来。春天竟然会是如此的美丽而平静。

他们把船拴好,沿着水路上岸走了一小会儿。在国政眼中,那些擦肩而过的路人似乎都很高兴。但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其实是他自己。

“喂,源,看到你心爱的徒弟盛装出席的样子,你可千万别哭啊。”

“嗯,倒是你,媒人那套话都背了吗?”

被源二郎这么一提醒,国政突然感到有些不安,又嘟囔着昨晚拼命记下来的句子。

Y宾馆外墙覆盖着爬山虎,小巧雅致。彻平和麻美的亲戚朋友们站在大厅里说说笑笑。

“老公。”

听到有人喊自己,国政转过身,看到穿着黑留袖的清子。她把头发盘了起来,还化了妆,挺直背朝自己走了过来。

“源二郎,好久不见啊。”

“嗯,你看上去精神不错啊。”

“托您的福,我家这位让您多操心了。”

“哪有哪有,倒是你,带孩子很辛苦吧。”

这是我要说的话吧。国政怒火中烧,走向彻平的等候室。清子和源二郎开心地聊着跟在其后。

新郎的等候室不知为何熙熙攘攘的。从门口往里瞅,麻美正对着一对没见过的中年男女宣誓。

麻美穿着一套没有蕾丝的至简婚纱,没有戴头纱,颈部扎起来的头发那儿插着一根细工花簪,小花做得就像皮球。左耳上面也插着一朵差不多的花,仿佛是珍珠花在微微摇晃一样。

看到彻平满怀心血的作品,国政不禁感叹,跟麻美好搭啊。还有,麻美的美啊,该怎么形容呢,跟反射着阳光的源二郎的头顶截然不同,就像是有光从她身体内部发出来。

“请你们务必好好守护彻平。”麻美边说边把头深深低了下去。细工花簪像澈亮的星星般在她的发鬓流动着光彩。

应该是彻平的父母吧。不知道是不是被麻美的气场压倒了,他们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留下新郎新娘在房内。

国政用侧眼观察了一下这对颔首擦肩而过的男女。彻平他爸用白色的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他的母亲则满脸绽放着喜悦的笑容。好像哪家的情况都一样,老公的烂摊子是老婆收拾的。而被老婆催促着跟儿子举白旗休战,似乎也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

彻平牵起麻美的手,感谢她说服自己的父亲。看到国政他们后,他又走了过来。

“师父!有田大爷!”

彻平穿着白色的晨礼服,就像是夜总会新来的乐手。

国政把清子介绍给彻平和麻美认识,说了一番“恭喜你啊”“谢谢”之类的客套话。

“麻美真靓啊,我还以为是哪儿的女演员呢!”

听到源二郎的赞美,麻美也跟着回道:“哎呀呀,堀老您还不是像黑道老大?”

国政心想,哪里会有什么头上长几根绿毛的老大?

他们还在等候室跟麻美父母打了声招呼。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心中百感交集,麻美她爸的脸板得比上次会面时还要僵硬。麻美她妈郑重地向国政他们道了个谢,她是个性格爽朗的人,就像是要补上老公不足的这部分。

婚礼是在宾馆庭院的小礼拜堂举行的。婚宴预定出席的都是两家的亲戚和挚友,大约三十来位,基本上所有人也都出席了仪式。礼拜堂挤满了人。

因为是平日,应该有人请了带薪休假吧。感觉大家充满了干劲,可能是也觉得难得,所以都出席仪式来祝福两位新人吧。

外国牧师用日语宣告婚礼开始,生硬得就像是故意说成那样。

彻平站在牧师前面,满脸紧张。不知道新郎新娘是不是为了省钱,现场貌似没有乐队。宾馆服务员操控着电脑,结婚进行曲从礼堂的扬声器流淌出来。

出席者一同看向礼堂后方。与其说是为了迎接新娘,其实是因为门那头传来快要盖过音乐的巨大声音,听上去就像是野兽在咆哮。

门果然开了,麻美走进场,拖着哭到快站不稳的父亲踏上了红地毯。

国政快要笑出声来,他急忙拍起了手。

红地毯另一头,应该是麻美美容院的同事们吧。她们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憋着笑鼓掌、拍照。一位看上去像是店长的中年女性把头发染成了紫色。难道说那家美容院擅长的就是染怪异的颜色?

麻美把呜呜大哭的父亲硬拖到祭坛前面,和彻平对视后微微一笑。然后,她爸被她妈扶走了,低着头双肩止不住颤动。

“不知道到底是谁结婚。”清子站在国政身旁打趣着嘀咕道。

彻平和麻美一前一后清清楚楚地回答了牧师的提问:“我发誓。”

交换戒指似乎被略过了。麻美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戒指,是以前彻平送给她的鲷鱼戒指。和婚纱不搭的搞笑鲷鱼好像也在祝福两人一样。

彻平温柔地握起麻美的手,突然吻了她的唇。

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时,人原来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啊。国政就像是探明世纪性大发现的科学家般,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但是,我也会像彻平一样,在不知不觉间露出那样的眼神吗?